江纤尘浑浑噩噩地瘫在床上,深陷回忆里仿佛溺水,脑中一会是六年前纷纷繁繁的画面接踵而来,几乎将她渺小的意识淹没。
她站在上帝视角冷眼看当时无知又自负的自己——真可笑,又看到后来惊悔无措却努力保持镇定的自己——更可笑,还看到十七岁的她顶着一张尚未成熟的艳戾的脸挑衅地笑着问现在的自己:“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忽然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废墟中,面目都难辨了,就那样静默地倒在那里。大雨倾盆而下,她的视线本该模糊不清,但江纤尘却连在六年后的梦中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死者的衣着、车祸现场、冲刷的暴雨……
她连灵魂都在战栗,分明感觉到那来自命运的嘲讽,她就像一只努力逃脱引力漩涡的蝼蚁,却因为有罪,无论是逃避还是直面都只会被裹挟。
六年后的她立刻就懂了,懂这是天意,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不配……
一会又是六年前她远远站在人群中,想逃避却又逼迫自己直视警戒线内狂啸失控苦痛无解的任雨生,伞被狂风吹得翻起,像握不住的生机。她索性松手让伞被刮走,陪他站在雨中,冷的不知是心还是雨水;一会又是今天的任雨生与她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一会是未来的任雨生冷漠厌弃地旁观她在不可名状的精神海洋里呛水,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上浮,越声嘶力竭地呼救身体下沉地越快……
江纤尘喉咙里猛地迸出一串咳嗽,从床上挺身而起,她伸手一摸背后衣衫湿透,知道今夜可能又要辗转到天明了,索性坐了起来,想了想,把Gamucci的电子烟拿去充上电,打开了三年没碰的床头柜最底端抽屉。
江纤尘拆开整盒的Cohiba Robustos,抽出一根来用Colibri点燃。长度124mm,环径50mm,理论上可以吸很久。
她熟练地点灯、剪雪茄,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却几乎没有吐出任何烟雾,都进了肺。她垂眸坐在床边,平日冷淡的灰绿色眼珠里有一点茫然,不知是想通过烟草里胡椒、咖啡、奶油、蜂蜜、坚果、皮革的混合味道麻痹神经,还是想在云雾缭绕里忘却现世与过往。
自从六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要靠烟草和药物才能入眠。但是她毕竟本是个无情的人,强迫自己从精神上调整过来,为了健康也算是戒烟三年多了。在美国读双学位和研究生的几年里也只在赶作业或者考试前才来几口Supreme Nutristick提神,以及要去见江雄科之前吸了一口。
可这次,许久不曾纠缠她的噩梦又出现了。
而且……这次是正主。
她早该想到的。
西枫,驾鹤西去的西,木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枫。
飞机上那一次无声的邂逅,就是上帝给她的预兆。
江纤尘又去翻了翻柜子,几年前开的治疗失眠和抑郁的药物早已经过期了,看来还是得抽空去找青檐溪开一次药,不然接下来不知道又要连续多少天别想睡着了。
她几乎想立刻逃回美国,随手翻出护照来,却看到上面多而杂的印章,其中几页微微皱起,甚至有水泼、火燎过的痕迹。她想起什么,静静坐在床边,冶艳锋利的眉目在烟雾的簇拥、笼罩下显得更加阴冷,那冰而倔强的神色也逐渐模糊、淡化。
这几年里,她不断地去世界各个战乱国家,参拜各种各样的宗教场所,参与各种各样真真假假的慈善活动,看那或真诚或虚伪的不同肤色的人面。
她不为丰富自己的人生,不为用个人的力量让整个世界变得更好。
她只是太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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