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害怕失去现在的自己,害怕自己不是自己。
“少将军?少将军?”陌生的声音将他唤醒,一名军士毕恭毕敬地站在三尺开外。
“抱歉……刚才走神了,可是卫将军有何军令?”吕正蒙报以歉意的微笑,他与这人有过几面之缘,认出了这是卫曲的亲兵。
“将军命令,传你到帐中去。”军士不苟言笑,“找了半天,听说你在这里,这才急忙跑了过来。”
吕正蒙这才注意到他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想来是十万火急,答道,“那好,我现在就过去。”
大帐外。
早有准备的军士拉开帐篷的门帘,“少将军,卫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
“麻烦了。”吕正蒙点头致意,一步迈入帐中。
这个称谓他听得有些不自在,可是已经没有闲情去管这些,火急火燎的带着一阵风阔步进去,“将军,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吗?”
他是单膝跪地,脸上的神情堪称肃穆,语气沉重,仿佛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帐中的两人一惊,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你起来说话,怎么这样焦急的模样?”卫曲一身布衣,慢悠悠地转过来。
屋外的冷意与帐篷内的热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吕正蒙抬头,这才发现卫曲嘴角带着雍容的笑意,动作也是不紧不慢,不是他想象中的正襟危坐翻阅文书。此时将军手中端着一个炭火盆,左右两侧的案前摆放着一碟红肉。
这回是吕正蒙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他发现卫载也一袭布衣,静静地端坐在案前,炭火盆中散着不小的烟。
“将军,这是?”吕正蒙不明白了。
他本以为是十万火急的军情,甚至以为情况有变,已经做好了上阵的准备。他听说白日城主府中的商议并不愉快,最后几位将军发生了争执,可以说不欢而散。
“这是炭火盆,今晚有一匹战马老死,正好我们吃一顿炙肉。”卫曲笑着说,“别站着了,快座。”
吕正蒙这才迷迷糊糊地坐下,他案前的炭火盆烟气渐消,格状的铁丝网在铺列完毕,新鲜的马肉在两侧摆放,还有一壶上等佳酿。
“明晚趁着夜色,我们就要从北月关出发,去寒州。”卫曲没有看他,而是在自己的案前摆弄,“此行九死一生,少有安定。今夜是最后的安宁,我请你们两个在这里吃顿便食,聊表心意。现在我不是将军,你们也不是我麾下的将士,可以随意。”
“谢叔叔。”卫载起身一揖。他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平日在军中只是称呼卫曲‘将军’,而今日既然表明是私宴,他也就不拘泥了。
“将军,这……”吕正蒙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即使他是卫曲的学生,可私下里,还是习惯称其为‘将军’。
“怎么了?”卫曲笑着问,他持箸将一片马肉放在铁网上,“滋滋”的声音与肉香弥漫。
“没什么……”吕正蒙这下才真的相信只是一顿便饭,卫曲趁着出征前宴请他的侄子和学生,不过是私下一叙,并无要紧事,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去。
卫曲却笑,“我看不见得吧,你是不是想,我一介将军,出征前竟然不精心准备,而是有闲情私下生火做饭,真是失职?”
吕正蒙被说得一怔,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确有这个想法,在他却看来这样的大战必然是所有人全力以赴,怎么可能有这个闲情雅致。还有就是,以卫曲对于战马的爱护,死了应该掩埋才对,怎地还要被做成炙肉?
他的尴尬全被卫载当为默认,只听他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以为叔叔是何等人也?北原第一名将,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为将者应该早有千虑,只需时机一到,调兵遣将,就可所向披靡。哪里还需要临阵磨枪?”
吕正蒙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细想也是,卫曲将军是何等人也,还用他操这个心?
谁知卫曲只是笑,“小载,你这样说就是折煞我了,我哪里有这样神?不说这个,我们吃肉,吃肉。”
此后无言,唯有咀嚼炙肉的声音。吕正蒙晚上吃了几个大饼,并不觉得饥饿,可是这马肉筋道超乎他的想象,都是极粗的肉丝,比羊肉、猪肉都有一种莫名的风味,令他食欲大开。
“怎么样,被我用香料腌制过的,与平常不一样吧?”看见自己的学生与侄子都指口不停,卫曲满意地笑。
“叔叔果然是神人,竟然把一匹老死的战马做得这样有风味,真乃绝世。”卫载赞不绝口。
“将军的手艺,没话说,与老师不分伯仲。”吕正蒙也是赞不绝口。
卫曲自然知道吕正蒙口中的“老师”是谁,他也对那位传闻中的先生敬佩许久,听闻那位先生对于食物也有远超常人的见解,更是烹饪的国手,这样的赞美,已经是最高的规格,他也是满心喜悦。
“好,你们敞开肚子,都不是外人!”卫曲也是少见的豪迈,高举美酒,一饮而尽。
帐中到处洋溢火热与欢声笑语。
而帐篷外,夜色撩人,凉风绕绕,一轮只差一线就可满弦的圆月高挂天穹,无星无云,寂寥凄然,昭示着这是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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