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是特例吗？不，”卫曲摇头，自说自答，“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大多是饿死，后来我想，要是能够让所有人吃上饱饭就好了。你说，怎么能让所有人吃饱饭呢？”
这算是个有些难度的问题，可吕正蒙恰好知道答案，张口答道，“只要国家富足，那治下的百姓自然就不会饿肚子。”
卫曲投过一个赞赏的眼神，“没错，只有国家富裕起来，没有外敌，才能上下一心解决天灾。可当时内忧外患，我空有报国之心，一点能耐都没有，不过是空谈而已。幸好，上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遇上了一个人。”
“谁？”吕正蒙不假思索地发问，旋即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何其愚蠢，讪讪地说问道，“是英王殿下吗？”
卫曲的脚步停下了，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你是我的学生，我不想瞒你，国主是我这辈子的贵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他力排众议的提携，不是他，我到现在还是酒肆里的一个小厮。不过……”
吕正蒙被卫曲一停一顿勾得心里痒痒。
“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一个酒囊饭袋，即使国主赏识我，我可能走到今天吗？”卫曲看见吕正蒙满脸幽怨的表情，轻轻一笑，“我要感谢的是我的老师，是她教会了我这一身本领，说句不中听的话，没有遇到国主，我学成随便出仕一个诸侯国，现在也是一个将军。”
吕正蒙眉头一皱，“不对吧，将军。那一日我去您的府邸，与陈城先生一同饮酒，我记得您说是在鸿都门学才遇上名师的，用双蒸技法酿造出的美酒孝敬她，才被收在门下的。要是您没有遇到英王，可不会进入鸿都门学吧？”
卫曲一怔，不过脸上到没有什么被揭穿的窘迫，反而是震惊，他先是叹了一句，“你的记性可真好，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记住了。”
吕正蒙挠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其实当时我小小跟你们撒了一个谎，主要是陈城就在旁边，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被他取笑，毕竟当初我们俩都是店里的伙计。”卫曲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你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我的嘴巴很严的。”吕正蒙拍拍胸膛打了保票。
卫曲笑，“你是我的学生，而我的老师你没有见过，那就有必要告诉你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毕竟都是学习她的奇门遁甲与兵法。正如我跟你说过，她老人家是个酒鬼，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不是在鸿都门学，而是在酒肆中。”
吕正蒙神色一凛，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他的师祖，能教出卫曲将军这样一个学生，他还是十分好奇的。
“陈城那天在席上就跟你说过，因为我生得英俊一点，来往的妇人对我总是多看一眼，渐渐这个名声就传了出去，在我烹饪的天赋还没有展露出来之前，给酒肆引来了好大一批慕名而来的贵妇人，我因此站稳了脚跟，还有一些自满。”
卫曲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甚至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吕正蒙已经因为惊骇而瞪大了眼睛。
“我的老师是个例外，”卫曲说到这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的苦笑，“我跟你说过，她是个怪人，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女人，她老人家要比我大十多岁。她常来酒肆饮酒，可一眼都不看我，我不仅有些好奇，心想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不过是想要引起我的注意罢了。”
吕正蒙悄悄瞄了一眼卫曲，没想到这位将军竟然还是一个颇为自恋的人。
卫曲说着说着似乎回到了当年，一下子变得年轻起来，举止笑容更像是一个少年，语气都变得懊恼起来，“可我发现，她是真的不理我，只是来吃饭的而已。我那时忍不住腹诽她，心想就是一个有眼无珠的女人。可直到有一次，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公子哥追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跪下，哭着请求不要将他们逐出门学，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她竟然是门学中的一位教习，颇负盛名，就连大祭酒都要对她礼遇有加。我才知道是我狗眼看人低，心里那个夙愿慢慢冒了出来，既然这位先生这样远赴盛名，是不是我学了她的本事，就能让所有人都吃饱饭了？”
吕正蒙更加好奇了，一位女教习能有这样的能耐，太过令人瞠目结舌了。即使是开放的长陵，妇女也是不允许去书院读书的，不像一些诸侯国讲究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可顶多允许世家小姐请私学，还是上不了台面。
两人的步子变慢了，卫曲的眼神一瞬间深邃起来，吕正蒙读不懂。现在距离长陵已经越来越远，回首望去深夜中只有明月楼高高耸立在池塘边，下方倒映着半藏在乌云中的明月。
卫曲的声音低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吕正蒙感觉卫曲变成了自己的模样，不过是个头高了一点，尤其是神态，太相似了，“可是老师始终不理我，有一天做饭的厨子突然生了疾病，人手不够，只好让我去帮忙。当我把菜肴端到老师桌上，她尝了一口，叫住了转身离去的我，问‘今天的菜是谁做的？比往日要美味许多’。”
“就是这样，我与老师的距离拉近了，我们偶尔会闲聊几句，她也教了我不少东西。”卫曲说，“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就连国主都慕名而来，他那时只是一个公子，事事学习元帝陛下，也想结交一位没有身份之别的朋友，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朋友。他资助我到门学读书，在那里我与老师相处的时间更多了，她被我的精神打动，最终传给我了奇门遁甲。”
这个故事不短，可也不长，吕正蒙还有许多事情想问，已经听到了水声。那是有风来了，给不远处的渡口荡起一层涟漪，水中的月突然破碎了，
“我们要到了，我相信你能从我的故事中学习到什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卫曲戛然而止，吕正蒙听得有些意犹未尽，他总感觉卫曲有什么没说出来，可眼下已经不好发问，只好打起精神，警惕可能遇到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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