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乱世十二年并不太平。
先是六月末蛮巫联军进攻北原彻底点燃了乱世战火,寒州超过十万的百姓流离失所,死于战场上的将士更是不计其数。而诸侯们征战的风波尚未停歇,就有一道震惊整个神州的消息传出——月轮山有即将成熟的五叶草!
这个消息吸引了无数人的关注。
一株五叶草的价值已经足以让一位诸侯疯狂。后来有人登山,的确闻到了那种特殊的草药香味,证实了这个消息。从那一刻起月溪镇就注定不得安宁了,神州各地陆续来人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欣喜若狂,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两方对此忧心忡忡,他们不知道是何人带着何样的目的传播出去,难道不懂得闷声发大财这个道理吗?
……
十月初五,晨。
吕正蒙缓缓地睁开眼睛,早晨的阳光是白白的一片,打在他脸上暖暖的,还有些痒。
“我睡了多久?”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从竹塌上起身,所见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那是被旭日打上的暖色。他看着屋内的制式和摆放,一时间有点恍惚,看起来特别像吕氏西厢房。
他掀开被褥,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从他禁足在西厢房开始,前一段是美好的,后一段则是这辈子最大的梦魇。他茫然地环视四周,恍惚感褪去,又重新重重地坐回床榻。
这并不是吕氏西厢房,他三个月随军的经历也不是梦中幻境,中北城的确毁于战火。或许他早该相信的,只不过是自己内心执拗,现实太过残酷,放眼整个北原,他竟然连一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样残酷的事实,放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身上,又怎么会轻易接受呢?
“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人推门进来。
是苏墨白倚在门框上,他无声无息地进来,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吕正蒙又被一种恍惚感包围,看见少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从地宫出来苏醒的一刹那。同样是这般光景,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逆光站着的苏墨白。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你饿不饿?”苏墨白纵有满腹疑惑,也被吕正蒙呆呆的模样逗笑了。他想这人怎么愣愣地,跟个呆子一样。
“咕咕……”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少年面露赧色地摸着肚子,那里空空如也,早就饥肠辘辘。他不想每次都在曾经的救命恩人出丑,可上天似乎总喜欢捉弄他,上一次是咬破了舌头,这一次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叫了。真丢脸。
苏墨白莞尔一笑,率先走出房间。
吕正蒙紧跟在他身后,推开门,发现四周的景色和记忆中有些重合,正是六年前他被李振飞带到月州小住几天的那片竹林。他这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同样地,看着吕正蒙一脸沉思,苏墨白心中也多有不解,比如这个少年是怎样在寒州活下来的,又是怎么碰上李振飞又顺带救了他们?他身上有太多的疑惑了。
“呦,小子你醒了!”打破吕正蒙沉思的是卫芜明。
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苍老的面孔,瘦骨嶙峋,身上带着的那股药味怎么也驱之不尽。没错,吕正蒙见过他,这个医师还给他治过病。可吕正蒙看清了来人,呆在那里,表情惊恐。
“老先生真的是活人吗?”他想不到中北城还能有幸存者。
“没大没小的!”卫芜明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按照辈分你要叫我师叔!”看着吕正蒙还站在原地,“走啊,有什么事吃饱再说。”
早餐并不算太丰盛,只有一盆白粥和几小碟咸菜,可对于吕正蒙来说足够了。他十分饥饿,随军三月虽然未曾正式踏入战场,可跟着忙碌不少,很难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他一口咽下半个馒头,嘴里狼吞虎咽地咽下各种咸菜,呲溜溜地喝下一碗粥,这才注意到屋内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嗝”了一声打了个长嗝。
“怎么都看着我……”他心里没有底气。
屋子内的人他大多只见过一面,只有苏墨白能够叫上名字,那位自称他师叔的年迈医师身边坐着好几个人,吕正蒙隐约记得是东土来中北城的使者。
“没事,没事,你放轻松。”柔和的声音响起,“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沈简望向这个有些拘谨的孩子。他身上有着太多的谜团,从中北城的战乱中活下来固然是一个奇迹,可最让他们几个疑惑的是少年与李振飞的关系。偏偏那位年迈的将军受伤仍在昏迷。
吕正蒙环视四周,发现不见那位李振飞的身影,连忙发问:“老将军他还好吧?”
“他受到了爆炸余波的影响,至今还在昏迷。”回答他的是卫芜明,“我给他诊过脉了,并无大碍。”
提到前日,即使是卫芜明都心有余悸。少年迎面对上了那数百道恐怖光柱的爆炸,席卷的风暴殃及到了所有人,他们还好,不仅有防御的秘术和“沧海封界”的保护,可李振飞则被爆炸的边缘波及。
“是这样的。”少年知道他们想问的真相,“老将军和我于前日上午回到月溪镇,他看我没什么精神,带我去月轮山散散心,结果就看到了你们发出的信号。我们就赶过去了。”
一个疑问被揭开。原来是巧合,怪不得他们事后分析,怎么留守的秘术大师周行留等人没有赶得上,怎么被两个普通人走在前面。
“至于我为什么能从中北城逃出来,是因为它。”少年背过身去。
所有人这才发现吕正蒙拿出灰色粗布缠绕的长形包袱,他先前一直背在身后,与他的衣服同样颜色,众人一直盯着吕正蒙,竟是谁也没有发现。粗布被解开,露出它的本来面貌,那是一柄锈剑。
众人先是感觉眼熟,旋即大惊。这里面除了卫芜明没有进入吕氏地宫,所有人都见过那把石剑的,他们本以为那柄剑会流失在战火中,没有人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卫芜明并没有认出来。
“天涯剑,吕氏历代相传的英雄之剑,上面刻着‘赤若流火’和‘英魂’两道封印。”沈简用手指轻轻扫过剑身,发出了“嗤嗤”的声音。
她手上覆盖的那一层星辉已经被焚烧殆尽。
“那你现在是天涯剑的主人了?”
苏墨白好奇地探过头来,好不容易制止住沧海剑的异动。这一次他终于仔细看清了,这柄剑锈迹斑斑,没有任何美感的花纹,赤红一片,就连边缘都有不少缺口。别说杀人,他感觉杀鸡都困难。
可作为沧海剑的剑主,他又能感觉这把剑是不同的,那是一种很模糊的感觉,就像面对一个沉睡的人。它终将有一天会苏醒,那日必是光芒万丈。
“并不算是。”吕正蒙如实回答,“它只是借给了我力量,让我成功拖延到了老将军的到来。否则它不会是这个样子。”
看着这柄剑,吕正蒙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又想到了那一日与蛮族少年如同野兽般的厮杀,双方都不能算是“人”的范畴了。他的确幻想过拥有这把剑,可不曾想过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今天先到这里吧。”卫芜明出声制止了沈简继续追问的意图,“他的精神状态很差,不要刺激他了。”
少年回答之后沉默了下去。
他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只有麻木地往嘴里塞咽食物,活像个半死的人。苏墨白知道那是不能接受事实而产生的精神恍惚,他小的时候也这样浑浑噩噩很久,就这样卷入血海尸山的战场,这种变故谁也接受不了。
“我去看看李老将军。”卫芜明拍了拍吕正蒙的肩,转身离去。
二.
现在已经入了秋,但是风中还有夏天最后仅剩的一点余热,让卫芜明的鼻子有些痒痒的。得益于此,让他嗅到了风中多了一些味道,有一股细微、轻易察觉不到的苦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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