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她们也站出来,率先背离自己的阶层,成为一名这个时代的“教员”。但是至少现在,她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在公元前,连封建经济都还没发展起来的、亚细亚的东方的时代,谈论一场能让民众胜利,而不导向另一个“满路新贵”的世界的运动,也尚为时过早。
“是让人看笑话,还是我们能同她们混一混,看看她们怎么生活的,之后就都知道了。”乐正绫用手枕着后脑勺,“天气越来越凉了。这关内晚秋初冬的景色最好,我和祁叔逃难过来的时候见识过。就是爱下雨。我想也就是未来几天不下雨的时候她们会出去玩吧。几个妇人自己在城里小聚,估计自己人到就行,她们如果要出去玩肯定也得叫上丈夫一块,丈夫做了官,也就是过年这一块有许多时间。怎么看都是这几天的事。”
回应来得很快。到第二天上午,张中尉丞那边就传来了回书。上面给出了二人可以来的时间段十月初九之前都可以。初十就是他们同其他女子相约出游的时间,她们如果要参加的话,务必在初九之前去那边商量。
二人便再修了一封信,告知张夫人明天会来,随后两人便各挑取了自己架上最素净好看的衣裳,准备在初七正式拜访这位宴会上谈过几句天的夫人。
七日上午,穿着一身干净衣服,坐在缪叔驾驶的马车里,看着街边的行道树一棵一棵地闪过,天依的心底有点不踏实。自己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时代真正的有地位的女儿,往时在公共空间,如何同她们交谈,讲究礼节,自己是能通过谨慎说话来提高容错率的。但是现在进入到了私人的交际范围,自己还真是不大清楚。
赵破奴也对此毫无主意。他自己作为年纪比较大的新贵,也经历过这个过程,但是他采取的是规避策略他就不太同自己家以外的女眷讲话。
只能自己慢慢踩雷了。比起这种陌生的、全新的社交场域,她还是喜欢和这个时代的女奴、女工、村妇们谈话。至少她们的语言要更接近自己那个时代一些,氛围也更轻松自由。说错了什么话,大家如果觉得不妥的话,也会当面指摘,而不是暗地里给人使绊子。
今日要见的这个人群并不似时常出门见世面的民妇和自己,而是久锁在闺阁当中,受严格的管教,长成人再嫁给一个指定的夫君的。就算出门,坐的也是高头马车,用一道纱窗同外边隔绝,只能听外头街路上的声音,模糊地看外面的景象。这个人群素来在想什么,她们是如何过生活的,自己一概不知道。
上个冬末自己曾和眉出一块看过上林苑的各种离宫。那些离宫里的宫人对自己来说也同样神秘,只不过她们比一般豪贵人家的女儿地位更低,境遇更悲惨。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有机会同她们见个面。
张中尉丞的住处并不和中尉一样在长安,而是也在霸陵。马车没有走很远的路,就抵达了那座府院的门口。
这座府邸毕竟是中尉丞的家在等级和规模上显然是不如从骠侯府的。不过相比于贫民的宅院它仍然显得过分豪奢。府门仍然被花花绿绿的装饰包罗,虽然这些颜料已显得有点陈旧了。
两人向应门的童仆恭恭敬敬地报出了自己的姓氏。他连忙趋入深院去报告。过了一段时间,他和另外几个仆人过来引两位夫人进了一个又一个院门,直到府邸的深处。这个流程天依是再熟悉不过了,自己几乎在每一个府邸见人都需要有这么一个过程。或许这种设计一个是为了安全,再一个也是能帮人锻炼如果主人不坐辇的话。
二人被引到一个深处的小院子里。这个院子的正堂非常神秘,正面的开间被自上而下挂着的帘子遮挡着,里头正当中似斜坐着一个人,长袍大袖。天依和阿绫都看不真切,又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能在檐外恭敬站着。
帘子旁边有一个穿着绸子衣服的年轻侍女,脸上画着粉白赤红的浓妆。她徐徐地将竹帘挑起,天依和阿绫这才看清堂中唯一坐着的那个人是男是女。那人正是中尉丞的夫人,她将两腿斜置在坐床上,并不保持端坐的姿势。她曲裾的束腰被扎得相当紧,身子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宛转的曲线。
两人第一时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坐。按理说,正常会客的时候,主人也应该坐得正式一些。她作为自小过华贵生活的女子,想必更应该知道这个规则。这位风韵犹存的张夫人与其说是在会见客人,不如说是将自己锁在竹帘里面,静候一个情夫到来,而院中又没有一个男子。
正当她们脑子一头蒙、愣在原地瞎想的时候,张夫人轻声向她们开了口:
“多谢乐正夫人和洛夫人赏光,请就座吧。”
二人遂在奴婢的指引下坐到该坐的席上,同正堂中间的坐床组成一个三角形。
“两位要饮水还是上酒?”张夫人仍然用她喉嗓中的闲气发着音,“若是水的话,敝室有百花蜜水,可以解渴。”
两人还没怎么喝过蜂蜜水。天依看看阿绫,向张夫人轻轻欠身,表示就上蜜水即可。这个府邸的女主人遂让婢女们过去准备,又另要她们上几样配水的糕点。
“这边宫室幽深,别有景致。”为了打破静闷的气氛,乐正绫率先开口夸起这个不大的院子来院里有几株常绿树,就算在公历十一月也树叶饱满。
“不如从骠侯府的大观。”张夫人轻轻笑道,看来她似乎知道自己的居住环境。
“我们那院子是和二十来个人合住的,均摊下来倒也不大。”
“那是更让人艳羡。”张夫人道,“不像这里,除了奴婢们以外,常年就只有我和爱妾二人。”
天依用余光望了望,看这室中似乎没有其他张中尉丞的妻妾了。
“二人?外妇是有事出去了么”
“来,琼琚。”张夫人忽然向站在檐下的那名拉帘人道。只见那粉妆华服、未着鞋履的“侍女”应声答唯,趋入堂室,委身在了张夫人的体侧。
“这位就是内子的外妇,也是我的爱妾。”中尉丞夫人向两人介绍道,“内子常年在外,不顾家事,就连这几日迎岁,他也常在官舍住,并不回来。我们一妻一妾,就这么在庭中望月对镜,也不是个事。但是青春总是要葆的,内子长久不在,息子又另有保傅,我和她便自己为一些事。她呼我为木瓜,我管她叫琼琚,我们俩过了也有几年了。”
“夫人和这位是”天依有些吃惊。
“不独是我。这长安下,虽然宫中禁止女为男淫,但是各自家里的事,谁也管不住。据我所知,有的是和侍婢,有的是妻妾,有的是姐妹,有的是主人和巫女。”张夫人缓缓说道,“我和琼琚便属于第二种。有时候,我们这些夫人会一块聚会,一块玩一玩,过过只有女儿的日子。向者在宴会上,听说二位夫人也在汉地无什么家室,我就想着将你们也拉进来,大家一块热闹热闹,你们也不至于孤独。”
“原来是这样。谢夫人引介。”二人都向张夫人道谢。
“大后天才出游,今天我们在一块先玩一玩。棋弈之属虽然被那些市井不良拿来博泉,但抛开那些碎铜,也是使人熟络的好途径。乐正夫人和洛夫人如果不赶时间的话,我们四人可以先玩几样弈棋,再吃些过午的点心。”
那个小名叫“琼琚”的爱妾走下床,从堂西的房间里取出几品棋盘来。天依张目望去,有围棋,也有六博棋,这些都属于她和阿绫一窍不通的项目。看来上午的对弈,自己要让大方之家的女儿们看笑话了。
第一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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