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郡,荆州第一大郡,治所宛城。
赵空身为南阳都尉,他知道世态紧急,唯有连夜狂奔,以他的身法武功也是直到第三日近午时才堪堪进入城中。
“大哥,我回来了!”
赵空健步如飞,匆匆奔向南阳太守府。还未到府门,嘹亮的声音便已远远传开了去。在府门镇守的卫士便立刻迎了上来。
“属下参见都尉!”
“免了。”还不等那卫士行礼,赵空便挥手止住了他,“大哥他在里面么?”
“这……”那士兵满脸苦笑,心道:“这位都尉果真心大,丝毫不将礼数规矩放在心上。”自然,想想也就罢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使君招募了府中掾属,正在府中议事,说都尉若是回来请即刻前往。”
“好,知道了。”
随口答音,正准备挥挥手让他退下,却猛然间瞧见他站姿颇为不同,年纪也有三十多岁,留了半尺的黑髯。虽然赵空被任命为南阳都尉要比孙原早那么一两个月,却也是带过了南阳郡的郡兵,即使记不清那么多人,却也从来没见过站得如此挺拔的卫士。何况还是太守府的卫士,他没有理由不记得。
“你是新来的?”赵空收回迈向府门的腿,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他。
这卫士凝着眉头,被他盯得很是难受,低声道:“属下是刚刚被太守招进太守府的,还不到两天。”
“两天?你不是大哥任命的。”赵空想了想,他和孙宇前往帝都述职,孙宇脚程最多也就比他快一天,但是看这家伙的言语,任命他为卫士的应该是留在南阳的郡丞曹寅。
那卫士点头:“是曹大人任命的。”
“嗯……”赵空本想说话,却突然愣住了,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
“属下黄忠,字汉升,正是南阳郡人。”
赵空一挑眉头,站住了脚,原地立了一会儿,也不理会黄忠,便自顾自地进了府门。留下黄忠看着他背影,浑然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都尉大人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怔。
大汉诸郡,自光武皇帝中兴以来,除了边郡以外都不设都尉一职,向来以太守兼任都尉。这一次破天荒地在南阳设了一个都尉,自然,有天子在前头挡着三公,赵空也乐得清闲。也正因为如此,赵空的南阳都尉府和孙宇的南阳太守府其实是同一座府邸。
进了正门,七拐八绕便到了议事厅,大门紧闭,门口连个看门的都不留,赵空晓得是在议事,也不管那许多,一掌便拍在门上,两扇门“砰”地震开,连同后面的门闩都被震断,“啪嗒”一声跌落尘埃。
一脚跨进门来,一声“大哥”正要脱口,猛见得厅内跪坐的十几个人同时眼睛盯着自己,整座大厅静如死水,赵空心底“咯噔”一下,全然不知竟然有这么些人。
“下次再这般,不准进此门。”
声音不大,却沉重有力,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玄衣高冠,跪坐于大厅正中的主位上,正是大汉南阳太守、他的结拜大哥、孙原的孪生兄长——孙宇!
赵空愣了愣神,才发现孙宇下首留了一席空位,与主位同列,想来是留给自己的,也不矫情,便径直走了过去,一路说着:“才走了半个月,便多了这么多人,倒让本官惊奇。”
场中诸人却是不理他,太守本就兼任都尉,自然要服太守的,赵空这个新任都尉自然已算是有名无实的了,何况才一天时间,孙宇便已经将都尉府下属一干官职尽数任命了。赵空此时姗姗来迟,自然没人理他这个空头都尉了。
“都尉大人且慢!”
正走到不远处,便听到右侧传来一声疾呼。赵空下意识地止步,却见右边一人猛然站了起来,循声望去,却见那人目光呆滞,死死盯着自己腰间的佩剑。
“都尉大人的佩剑是否有些来历?可否借过一观?”
这人声音虽急,却能显话语中沉稳之象,身高七尺,年纪约莫和黄忠年纪相仿,却比黄忠脱俗许多。右侧是太守府下属的文官,这人却不衣官服,穿着一身玄青长袍,头戴的有些像司天术士冠,赵空皱着眉头,看向高坐上的玄衣公子:“这位是……?”
也不等孙宇说话,那人便已拱手作礼:“平舆许子将。”
许劭许子将!
赵空陡然退步,拱手作揖:“失敬失敬!空不知竟是子将先生。”
许劭之名,不可谓不重。出身汝南许家,名门之后,与兄长许虔许子政并称“平舆二龙”,以“月旦评”名震天下,当世之士无不以被他点评而自喜。大汉以“察举制”立天下,察举之权多腐弊,故而民间私评成风,便有了这个评点天下人物的“月旦评”。许劭便是“月旦评”之创者,同时又是颍川人物之冠冕,其评语大多中肯霸道,曾经有一位七十老翁樊子昭,因许劭一句点评而被朝廷征为县令,此后许劭及“月旦评”更是名望倍增,隐约已有豫州士之冠冕的气势了。
赵空全然不曾想到,孙宇竟然征聘了许劭,甚至还任命他为南阳郡长史,简直难以置信。许劭人物非凡,有他在南阳,可谓是天下士子归心之处。
而许劭评点天下之士,何其心高气傲,虽朝廷任命、三公府辟,亦未放在眼中,何况区区六百石小吏?竟能为孙宇征聘,其中关窍,赵空真真想不透彻。
“劭区区薄名,倒也不必介怀。”
许劭一反常态,除却孙宇之外,在座诸人大多拧起了眉头,往这边瞧过来。
赵空也是暗暗吃惊,传闻许劭心境高傲,却不仅无视他失礼之处,且在他面前如此折节,实在匪夷所思。看着许劭眼神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却盯在腰间佩剑之上,赵空心思一闪,已经略微猜到。
赵空随手摘下佩剑,横于身前,望着许劭反问道:“先生可是奇怪这柄剑么?”
许劭正身,拱手见礼。赵空为之一震,一改随意神态,双手捧剑。
在座诸人均与许劭熟识,起先赵空破门而入,大为失礼,自然都不甚待见。未曾想许劭竟如此谦逊,实属罕见,甚至从未有过,自然都被提起了心思。随后赵空正身捧剑,这些位名士看在眼中,却又不得不点头,于随心所欲时尚能知郑重,此少年必非同凡响。接着,便都引颈而观,想看看这柄让许劭为之郑重的剑究竟何其妙绝。
长剑古朴,长三尺八寸,宽及三指,剑鞘为金属所制,上布满古朴铭文,沉静若浩瀚周天,尽敛磅礴。
许劭一眼瞧上剑锷,登时面现惊色,急声问道:“此剑何名?”
“先生竟不知此剑?”
赵空尚未言语,高坐之上玄衣公子缓缓起身,嘴角一丝笑意:“先生乃道学高人,岂能不知?”
“太守之言……”
许劭话中语气已见其心中震惊之意,不过脸上却未改凝重之色:“莫非劭猜对了?”
“道家之剑?”
许劭身后猛然站起一人,惊讶问道。赵空抬眼看了看他,却见他与许劭一般年纪,也是一身闲散衣着,头戴帻巾,只怕也是当世名士。
随着他一句“道家之剑”,在座诸人同时惊呼,均是大感意外。
赵空心下了然,只怕在座众人都是当今世上道学高人了。微微一笑,道:“不错,此剑名曰‘太极’,正是道家之剑。”
举座震惊。
太极剑,相传是昔年老子佩剑,老子亡故后不知所踪,后辈道学但闻其名未见其身,虽流传七百年,但有汉四百年来几乎研习道学者都知此剑之名却苦寻不得,谁能想到却在七百年后出现在一弱冠少年手中。
许劭双手虽然抬起,却没有接下太极。目光凝聚在身前长剑上,声音震颤:“此剑是道学创者老子佩剑,清净无为,素来有‘道家第一清静之剑’,七百年,整整七百年,没有人见过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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