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六十年,公元一九八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要到了,这一天是西方的圣诞节,同时也是这位迄今为止东瀛历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于六十年前登基的日子,是他登基满六十,跨六十一年的大庆。五年一小,十大一大,正当民间自发地张灯结彩,颂圣祈福的时候,宫里却静悄悄的,丝毫没有大庆的迹象。
上至皇帝本人,下至内阁诸大臣,都遵守着自从昭和三十年便开始执行的「皇室所需,一切从简,杜绝奢华」的上喻。
而在禁宫之中,一辆专程为皇帝西巡关西而准备六驾马车已经打造完成。皇帝将乘坐此御辇,在近卫师团的一路护送下,巡幸关西诸地,直至高丽京城府。像这样宏伟的御辇,近十几年里只有上次在昭和四十五年皇帝东巡北海道时,天下的百姓才有幸见过一次。
按理说天上有专机,地上有专列,皇帝完全没有必要乘坐早已与时代落伍的铁轮马车。可是这,便正是一个皇帝的威仪所在;坐着飞机在天上,又或是铁轨上的专列,哪里比在公路上行驶着这辆御辇,被御林军护卫着,接受公路两旁的臣民的跪拜,更加气派威风的了呢。
1985年12月26日上午,于昨日接受并亲阅了文武递上的,写有「吾皇万岁」、又或是「山河永驻」这样献忠心,表孝心的贺表以后——在这天,皇帝的御辇终于从西宫门出发,前往那阔别数百年的关西,千年的古都。
这是昭和皇帝一生中第六次,也是他最后一次大规模出巡;皇太子监国,皇孙启仁随侍,在绵绵地细雪之中,这位八十四岁的老皇帝,感觉到了自己就如同的四季的冬,正在逐渐走向人生的终点……
望着身旁那正值青春年少,一头乌发,几个月前刚过完十九岁生日的启仁皇孙,他不禁有些羡慕。启仁,这个二十不到年轻人,已然是生得俊朗无比,才气纵横,他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更不像祖父昭和皇帝,如此俊美而又才华纵横的他,真不知道像谁。‘大概是像他的母妃吧’,这句话,便是皇帝心里的答案,除此以外,实在没有别的可能性了。看起来,当年允许太子选择平民为妃,还算得上是一个较为正确的选择。
虽说这是巡幸所乘坐的是马车,但是早已上了年纪的皇帝也不可能再承受这样长途跋涉的旅途颠簸了,所以,所谓的天子御辇,仅仅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皇帝的西巡路线,最终制定好的方案是沿着沿海,先出东京入神奈川;再依次进入静冈、爱知、三重、和歌山。抵达关西首府大阪后,再入京都祭拜太祖神武皇帝,而后转行兵库,经兵库入冈山,再至广岛、山口、福冈、佐贺、长崎,最后走海路,北上高丽,以「京城府」作为西巡的最后终点。
期间,天子御辇只会在皇帝抵达每一个大城市时,才会出现在平稳的公路上。除此以外的时候,御辇皆被御林军看护在「飞龙号」的甲板上,由绣着九条栩栩如生金龙的明黄色的丝布遮掩并覆盖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而皇帝,则乘坐着皇室专用的防弹防爆的高级轿车,作为自己的代步工具。即使皇帝不在御辇之中,但甲板上的官兵见御辇便如同见到皇帝一般,每天皆要恭敬地朝着那空物一人的御辇,行跪拜大礼。而他们却从来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反感,相反还认为能够亲眼见到皇帝的御辇,便是此生的荣幸了。在东瀛,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便是他们的现世真神。
人们可以对大臣不满,但对天子,必须要心存无限的忠诚,和最崇高的敬畏。倘若不然,便不配作为皇帝的子民,更不配作为一个东瀛人了。
……
“横滨,这个我曾经生活过的,工作过的地方。”用手挑开车窗帘布的一角,望着窗外那一排排的,整齐列队,朝着御辇跪拜的人群,启仁不禁在心里这样想到,“上次来时,我是客人,这次,便是主人了。”
按照计划,今天御辇会在近卫师团的护送下一直沿着公路行驶到藤泽市内,届时皇帝会在藤泽市长的官邸下榻,只住一晚,第二天便要搭乘皇室专列,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静冈县。
皇帝的御辇驶入了藤泽市,公路两旁的人全都毕恭毕敬地跪在路边,他们只能,也只敢低着头,看着地面。
皇帝,是他们没有资格窥视的真神。
和在横滨与镰仓不同的是,这次启仁没有用手挑开车帘,而是安静地坐着,看着手中的古书。似乎他对曾经发生在城市的事情,和在城市中居住的她,早已没有半点留恋。
这对她来说实在残忍,因为谎言本是就是残忍的,更何况是被精心计划,完美制造出的谎言。那样的谎言,便更加令人心碎了。
虽然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但是每每想起,在脑海中,却还是那么清晰,一切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令她伤心难过,悲痛欲绝的,其实只是一个谎言……
可笑的同时,也很可悲。曾经那么深爱着的他,在离开以前,居然一句分手的话也没有说,便永远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不见了。
人生如梦,梦醒,却已恍如隔世般遥远。“我想要和你作为平凡人生活”,这句话他在说的时候,是真心的,是没有半点犹豫的,然而当时……他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需要跟你在一起,就必须舍弃启仁的身份,作为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男人而活着;然而对你来说,你不希望任何人为了自己而舍弃他原本拥有着的一切,因为你,总是无法自私地去为自己的利益、或是得失而操心。
真可惜,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子,却偏偏遇见了一个最多情,而又最绝情;最暖心,而又最能狠的下心来的男人。
如此,便就无法不伤心难过了。
……
一个月之后。京之郊。
皇帝高坐御辇之内闭目沉思,随行千军万马,皇旗高扬,旌幡蔽日,军士的橡胶底小牛皮靴在每前进一步时都铿锵作响,一路马啸伴长鸣,处处彰显着这位「东瀛最高统帅」的无上尊严。
虽然年逾耄耋,近来头发又添几缕花白,说得上半截身子都埋进土的人了,可身上却依然散发着虎狼之志,鹰枭野心;高挺的鹰钩鼻,浓郁的剑凤眉,短须黑脸,唯一缺点是微矮的身形,可是他身披平安时代的皇帝朝服,头戴冠冕,可谓是有一代天骄风范,这充分的弥补了在身高上的不足。
在车驾两旁高头大马上,各立一军士,那两员军士面相凶狠,杀气腾腾,一身横肉,当真是两员虎将也。且不说上阵杀敌,有他们在旁边护卫着,挡子弹也能挡得比别人快一些。
御辇内,皇帝睁开双眼,一对黑瞳好似那北海蛟龙,帝者霸气显露无遗;他微微抖了抖嘴角,发出低沉深稳的声音说道:“车驾止行。传泰宫启仁亲王驾前听宣。”
语罢,天子车列缓缓停下,不一会,一白马银袍青年策马从前军行来中军,到了车驾一旁翻身下马,将皮鞭丢给随从,跪在车旁,报上了自己的官职名讳,惶恐的等候着皇帝示下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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