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建德五年冬十月,宇文邕集文武群臣于长安宫大德殿,诏命二次伐齐。
所下檄诏曰:“朕去岁属有疹疾,遂不得克平逋寇。前入贼境,备见敌情,观彼行师,殆同儿戏。又闻其朝政昏乱,政由群小,百姓嗷然,朝不谋夕。天与不取,恐贻后悔。若复同往年,出军河外,直为抚背,未扼其喉。然晋州本高欢所起之地,镇摄要重,今往攻之,彼必来援。吾严军以待,击之必克。然后乘破竹之势,鼓行而东,足以穷其窟穴,混同文轨。”
待内史上大夫王谊宣读罢伐齐檄诏,却见文武群臣一片默然。
宇文邕见状,沉着面孔问道:“怎么,诸卿不愿奉诏吗?”
持笏站列于群臣班首的齐王宇文宪、蜀国公尉迟迥二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群臣,躬身正欲开口领命,却听群臣班列中有人朗声说道:“今关中百姓人皆思安,且齐国并无兴师西顾之意,臣恳请陛下体恤民心,暂止兵戈,待民力物力有所恢复之后,再议东征伐齐之事。”
宇文邕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嗣任梁国公侯莫陈芮,遂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目视群臣,问道:“梁国公所言,诸卿以为如何呀?”
嗣任郑国公达奚震、荥阳公司马消难等十几位文武大臣俱都跨步出班,拱手答道:“臣等皆有此意,唯愿陛下体察下情,爱惜民力,从长计议伐齐一事。”
宇文邕一挺身站了起来,迈步走至丹樨前,肃然注视殿内群臣移时,缓缓地再次开口问道:“还有谁不赞同东征伐齐的,不妨都站出来说说嘛。”
或许是感受到了皇帝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殿内群臣大多面面相觑,再无一人胆敢开口答言了。
“几者事之微,不可失矣。”(大意是凡是不好的事最初都是从细微之处显露出苗头的,对此切不可忽视、放任,以此喻责侯莫陈芮等人身为统军将领,心无斗志,势必给伐齐大业带来不利影响)宇文邕见群臣皆默不做声,遂把手一挥,悍然宣谕道,“朕意已决,若有沮吾军者,朕当以军法裁之。”
侯莫陈芮、达奚震等人皆为宇文邕异常坚决、强悍的气势所震摄,只得跟随众臣拱手应道:“臣等谨遵圣训,愿效犬马。”
由于伐齐之议遭到了一部分统军将领的当廷反对,宇文邕审时度势,只得推后公布随征诸将的职责分统,于朝会后经与宇文宪,王谊等人会商,及时作出了相应的人事调整,并在三天后正式下达了二次伐齐各军主将的任命:
以司武上大夫王轨、虎贲将军韩擒虎为中领军,率领五万禁军扈从宇文邕为中路大军;
先锋大军兵力三万,由上柱国、齐王宇文宪担任主将,柱国、陈王宇文纯副之。
右路大军约五万兵力,分为三路兵马:以越王宇文盛为右一军总管,以杞公宇文亮为右二军总管,以随国公杨坚为右三军总管;
左路大军约三万兵力,也分为三路:以谯王宇文俭为左一军总管,以大将军窦恭为左二军总管,以广化公丘祟祟为左三军总管;
同时,以上柱国、蜀国公尉迟迥协同太子宇文员留镇长安,暂摄军政庶务。
此次北周二次伐齐,约出动马步、水陆军力共计近二十万人,对外号称四十万,统一由皇帝宇文邕亲自统率,浩浩荡荡地从长安东北的蒲阪(今陕西永济)出发,自龙门(今山西河津西北)东渡黄河,进入了周齐两国长年交兵、相持不下的汾晋地区。
.为激励随征诸将的士气,宇文邕特地在部署发动此次伐齐的第一场战役——对北齐重镇晋州展开攻势之前,安排了一堂“现场观摩课”:由他亲自率领着各路兵马的主将在勋州总管韦孝宽的陪同、引导下实地参观了玉璧大战的每一处战场,听韦孝宽十分详尽地讲解了三十年前如何带领不到一万名军士众志成城、巧妙运用各种战术打退了高欢率领的东魏四十几万大军的猛烈进攻,固守城池不失的前后经过。
这堂别具一格的“现场观摩课”实际上起到了战前动员的效果。从当日清晨一直持续至傍晚黄昏时分,宇文邕和随行的数十位周军将领犹听得意犹未尽,欲罢不能,对当年以韦孝宽为首的守城将士们所表现出的顽强斗志和机智坚忍精神无不深深赞叹、折服,内心充满了敬仰之情。
在从最后一处战场返回临时行辕的路上,已是年近七旬,须发皆白的勋公韦孝宽精神依然矍铄,雄心不减当年,趁着得以与宇文邕并辔而行的机会,主动抱拳请缨道:“老臣统军驻守此地,前后凡三十余载,自谓对汾晋一带的地理地形、齐军的布防战法已了然于胸,如蒙陛下不弃,老臣愿为大军前驱,破敌拔城,再立新功!”
宇文邕听了这话,大为感动,禁不住紧紧握住韦孝宽的手,眼含热泪劝慰他道:“今营中诸将,能如勋公者鲜矣。然将军已近古稀之年,朕岂忍心要将军亲冒弩矢之危,再赴沙场?况此次东征,胜负实难预料,万一战事不利,朕还需仰仗将军率军坚守玉璧冲要,以阻遏敌军侵掠关中。将军但请安心于此留守,待朕统军灭齐之后,自然还有重任要托付给将军来做的。”
韦孝宽听宇文邕这话说得发自肺腑,情深意切,也深受感动,不由得回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当初自己正是因为受到还未登基即位的宇文邕的举荐,才得以由文入武,重返玉璧故地统军的。
倏忽间二十年过去了,眼瞅着当年稚气未脱的英武少年鲁国公已然成长为了一位深沉干练、坚毅果决的君主,正在统率大军努力完成着先辈们未能完成的宏图大业,怎能不令韦孝宽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豪情壮志?
于是,他再次抱拳,郑重地向宇文邕表态道:“请陛下放心,但有老臣一口气在,决不致使此城有半点差池!”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