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姚僧垣的悉心调治下,数日之后,宇文邕眩晕的症状基本消失,恢复到了病发前的状态。他随即传下一道旨意:定于十日后举行册立太子的典仪,正式册立皇长子宇文员为太子。
出乎大多数朝臣意料的是,在册立太子的大典举行之前,宇文邕又颁下了一道诏旨:册封齐公宇文宪为齐王,卫公宇文直为卫王。
按历朝历代的惯例而言,晋封亲王通常应在册立罢太子之后下诏。而在册立太子之前册封亲王多发生在皇帝年事已高,将要册立的太子又因年幼或缺乏执政经验,需要年长的皇族叔兄辅政的情况之下。但晋封宇文宪、宇文直二人为亲王的诏书中却没有任何辅政的字样。这样一来,就引起了朝野之间纷纷的议论。
其实,外人有所不知,册封亲王的诏书中本来的确有过这么一句话:“齐王、卫王可在必要之时辅佐太子执掌朝政。”只是,由于受命起草这道诏书的内史大夫王谊认为此举殊为不妥,并援引齐陈两朝叔篡侄位的先例力谏劝止,才说服宇文邕同意删除了这句话。
在延寿殿养病的几天时间里,宇文邕表面上遵从医嘱,将一应朝务都委托给了宇文宪、宇文直两位兄弟代为掌理,他本人只一味地由阿史那静云、李娥姿轮流服侍着安心卧榻休养,实则一刻也没闲着,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册立太子这件大事上面。
因为具有重大投毒嫌疑的小宦儿鱼轩于一年前离奇地病亡,大大增加了宇文邕对长子宇文员参与谋害皇后的怀疑,加之王轨不经意间查得,宇文员还有私纳朱氏为妾,致其怀孕等劣行,本已使得宇文邕动摇了要册立宇文员为太子的决心。
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晕厥暴露出了他健康方面的隐忧:由于继位以来,需要长期忍受权臣宇文护的嚣张、跋扈,导致宇文邕体内气血郁滞、阴阳失调,染上了严重的阳亢顽症。这就迫使宇文邕不得不从维护朝局长久稳定这一大局考虑,仍决定及早册立宇文员为太子。
为了对行为有失检点的宇文员加以制约,宇文邕便想到了册封两位兄弟为辅政亲王这一办法,以便在将来自己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亲掌朝政之时,能够对太子稍尽匡正辅弼之责,不致使他任性妄为。
尽管最终采纳了内史王谊的建言,未在册封诏书中写明授予宇文宪、宇文直二人辅政之权,但身为两名当事人之一的宇文宪还是从皇帝在举行册立太子大典之前出人意料地下诏晋封自己和宇文直为王这一反常举动中敏感地察觉到了宇文邕对宇文员的不放心,因而先后三次上章力辞王爵。
与宇文宪不愿被卷入宇文邕父子之间嫌隙迥然不同的是,宇文直初一接到晋封自己为卫王的诏旨,心中不免洋洋得意的同时,也对原就受到宇文护器重的宇文宪能够与自己同时晋爵为王感到嫉妒和不满,兴冲冲地打算利用进宫探病的机会提醒宇文邕不要忘了宇文宪是有“前科”的人,即便晋爵为王,也切不可委以重任。
哪知,宇文直来得不巧,正赶上宇文邕教训前来请安的长子宇文员,并且他的对头宇文宪也在场。
但见宇文邕面沉似水,来回在延寿殿内踱着步,呵斥跪在地上的宇文员道:“皇后多与你讲情,朕才网开一面,不深究你私自纳妾一事。今虽准许将朱氏腹内之子写入宗谱,但不可不对你略加薄惩,以示警戒。你可情愿受罚?”
宇文员匍匐于地,惶恐答道:“都是儿臣的错,甘受父皇责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今日休怪朕不给你留体面了。来人哪,拖出去,杖责二十!”宇文邕咬着牙吩咐道。
田兴带着四个身强力壮的宦者一拥而上,拉起宇文员就往殿外走去。
“陛下,太子固然有错,该罚,但请顾念不日即将举行册立大典,为其稍存体面,就不要当庭杖责了吧。”宇文宪在旁急忙劝道。
宇文直见状,也附和着劝道:“是呀,倘若打出个闪失来,母后面前也不好交待啊。”
“尔等不必替他讲情,他既将为一国储君,肩头上这点担当还是要有的。”宇文邕抬手制止住两位兄弟,眼瞅着田兴等人将脸色苍白的宇文员拖出了大殿,转头对宇文直说道,“老六来得正好,朕正要差人去传你呢。几天之后就将举行册立太子的大典了,朕寻思着原中外府,也就是如今的司徒府本是前朝的东宫,欲请你将司徒府迁往它处安置,不知你意下如何呀?”
宇文直脸色陡地一变,刚要开口分辩,却听宇文邕又说道:“你放心,朕决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的。适才已同老五交待过了,长安城内但凡空闲的深院大宅,任凭你来挑选。相中哪处,无需回朕,直接迁去即可。”
宇文邕话虽说得十分客气,但宇文直心里明白,此事已决无商量的余地了。他忿忿地瞪了宇文宪一眼,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对宇文邕说道:“臣弟原想着那里不是什么好所在,且临着长安宫,每日进宫向母后请安可以少走几步路,便想愉个懒,不曾请旨就将司徒府迁了进去。今既得陛下提点,臣弟方知那里原是前朝的东宫,此事原是臣弟行事孟浪,无心僭越了。不用陛下吩咐,自当立即迁出,给太子腾地儿的。”
“如此甚好。这件事就着落在你二人头上了,办得也不必过于操切。毕竟,你二人身上还兼着不少别的差使嘛。”宇文邕耳听得殿外“噼噼啪啪”的杖责声响起,也无心琢磨宇文直话中隐隐流露出的不满,面无表情地冲两位兄弟吩咐道。
话虽如此,可宇文宪、宇文直二人都知道,三五日之后就将举行册立太子的大典了,真要是到了那时,新册立的太子没有东宫可以居住,朝中的言官万一上章弹劾,他二人谁也脱不了干系。因此,两个人异口同声地拱手应道:“臣领旨,即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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