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齐公宇文宪的启发,宇文邕在决定采纳于翼、韦孝宽等人的建言,停止向边镇增兵之后,立即开始着手“抚绥各方”了。
他首先选择了“相府二十四军”来入手展开安抚工作。所谓的“相府二十四军”总兵力大约在二十万人上下,分别驻扎在关陇腹心地带以及重要的沿边军镇,是当时北周的主要军力所在。
因在宇文护执政的十多年间,将原分别隶属于六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各路府军收归都督中外诸军事府统一掌握,并刻意切断了皇帝与各路府军将佐之间的联系,实际形成了由宇文护一人独掌军权的局面,从而在宇文邕亲政以前造成了君不知将,统军大将不听命于君皇的不利状况,所以,宇文邕便把安抚各路府军将佐摆在了首要的位置。
建德元年的七八月间,宇文邕在内史大夫王轨、车骑大将军宇文孝伯的陪同下先后赴羌桥、斜谷两地分批接见了驻防长安以东、以西的各路府军都督以上将佐,逐一询问了各人的履历、出身,详细了解了他们对兵力配备、军资补给的意见,并举行了多次校阅活动,对表现出色的将佐分别给予了封赏。
紧接着,宇文邕又前往武功、湄城等六座长安附近新建的军镇巡视,重点接触了驻防各座军镇的中下层将校,温言悦色地劝说他们将各自的家眷迁到京城定居,并承诺朝廷将给予其优待,以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受到皇帝接见的这些别将、百长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能享受到和开府、都督们同样的待遇,在帝都长安安家落户,无不感激涕零地表示,他们将誓死报效朝廷,效忠君皇。
待到宇文邕对军中将校做了一番安抚工作,初步建立起了与军中将校之间彼此熟悉、信任的关系,回到长安时,已是深秋时节了。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要走的就是要借助册立太子来进一步稳定朝中人心这一着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点岔子,险些动摇了宇文邕册立长子宇文员为储君的决心。
就在他返回长安宫的次日一早,一向安静不喜沾惹事非的皇后阿史那静云突然派了宦者何泉来请宇文邕到锦云宫去一趟。
宇文邕自诛除权臣宇文护,亲掌朝政以来,由于要经常不分昼夜地处置朝政,为避免打扰到皇后,便从锦云宫搬回了延寿殿居住。今日既见皇后派人来请,料想她多半是与自己多日不见,心中惦念,遂一边随口应承了下来,一边仍埋头披阅着积压多日的奏章。
没过多大功夫,正在凝神埋首披阅奏章的宇文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放下手中的笔,突然一抬头,竟赫然看到皇后阿史那静云披散着头发,形同鬼魅般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宇文邕本能地向后仰了仰身子,随即起身绕过几案,走到阿史那静云身前,关切地询问道:“皇后什么时候来的?因何如此啊?”
阿史那静云面色憔悴,双手搭在夫君的肩头,满腹委屈地啜泣道:“臣妾想早些见到圣上......”
“哦,朕离京多日,本想着披阅罢这些奏章就去瞧你的,或许是没同何泉把话讲清楚,害得你竟亲自跑来了。”宇文邕边用目光示意殿内随侍的宦者、宫女回避,边揽着阿史那静云到一旁坐下,柔声向她解释道。
阿史那静云头倚在夫君宽阔厚实的肩头,渐渐地情绪平复了下来,仰面望着宇文邕问道:“要是臣妾真的像那些人说的,不能为夫君生孩子了,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待臣妾吗?”
宇文邕心中陡生警觉,轻轻地推开阿史那静云,双手扳着她的肩膀问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们......她们说......有人在臣妾的饮食中下了毒,致使臣妾今生今世都不能再生产了......在今日见到陛下之前,臣妾问遍了所有人,却无一人肯给臣妾一个明确的说法......”阿史那静云泪眼婆娑地哭诉道。
“静云,你还信不过朕吗?咱们有了娴儿(宇文邕和阿史那静云的女儿),这就已经足够了。”宇文邕再次将阿史那静云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温言安抚道,“听朕的话,别再胡思乱想了,且留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待朕处置罢手头的朝务,再陪朕一同去见太后请安,好吗?”
“邕郎,我原本想给你添上一双儿女的,如今看来是不能够了......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白头到老,我平生之愿足矣,还能有什么奢望呢......”阿史那静云趴在夫君怀里,喃喃地诉说着,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宇文邕确认皇后已经睡着了,便吩咐宫人来服侍她在殿内安稳地睡下,自己则离开正殿,转身走进了侧殿,沉声吩咐新任延寿殿掌事宦者田兴道:“去把何泉传来!不要惊动旁人。”
两年前阿史那静云受到宇文护的暗算绝育之后,宇文邕为了不使她伤心难过,同时也为了避免引起宇文护对自己的怀疑,有意低调处置了这一事件:只将代子受过的李娥姿打入了冷宫,既未命人对当时进献掺有水银的羊奶给阿史那静云的宇文员是否了解实情进行彻查,还严令锦云宫的宦者、宫女不得对阿史那静云透露实情。可他却没想到在事隔两年之后,这桩旧案又被人重新翻出,泄露给了皇后本人,引发了今日之事。
皇后方才说到的“那些人”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倘若是有意为之的话,那么她们的真正用意又何在呢?
田兴领命走后,宇文邕来回地在房内踱着步,凝神思索着这一问题。
锦云宫掌事宦者何泉并没有给宇文邕带来令他满意的答案,只向他禀报说:“八月十五中秋那天,娘娘依往年惯例在宫中召集朝中三品以上命妇夜宴赏月,自当晚宴散之后,娘娘便反复向包括咱家在内的身边人询问两年前的那件事。咱家谨遵圣谕,严禁锦云宫随侍人等向娘娘透露当年的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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