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儿!”达奚武再也忍不住了,颔下花白胡须颤抖着,两眼通红地盯着宇文宪,粗声叫道,“老夫追随太祖多年,大小历经百战,什么样的形势没有遇到过?今晚断不能眼瞅着一营的士卒跟着你白白丢了性命!来呀,传令三军立即撤军!护送齐公先行,且由老夫断后!”
中军帐内的一班属将俱惊得目瞪口呆,瞅瞅达奚武,望望宇文宪,迟疑着没敢奉命。
宇文宪毕竟是宇文宪,经老将达奚武当头一通棒喝,非但没有气恼他公然以上犯上,当众呵斥自己,头脑反而立马冷静了下来,旋即意识到自己急于为王雄报仇的想法将会导致全军覆没的严重后果,遂挺身站起,冲达奚武深鞠一躬,赔礼道:“晚生孟浪,险些累及全军,多谢太保警醒!”随即转头向众将下令道:“拔营起寨,立即撤军!”
驻扎在弘农城内的周军主帅宇文护得知洛阳溃围,北齐援军已突破邙山防线,与洛阳守军会合的消息后,半点犹豫都没有,留下刚从洛阳败回的尉迟迥把守潼关,谨防齐军乘胜来攻关中,自己则带着残兵败将以及王雄的尸身急急忙忙后撤回了关内。
与中路大军并头齐发,北周南路大军在荆州总管权景宣的率领下本来已经逼降了北齐豫州刺史王士良,迅速攻占了悬觚城,正欲继续挥师北上,突然得到宇文护已率中路大军撤回关中的消息,不敢孤军在齐境逗留,便也适时退回了山南。
且说奉宇文护将令自灵州出发接应突厥从北路向北齐发起进攻的杨忠所部,由于北周朝廷倾全国之力保障补给宇文护大军伐齐,杨忠率领的这支偏师在动出沃野镇(今内蒙巴言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后不久,就因粮晌匮乏陷入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杨忠被逼无奈,只得打起了就地筹粮的主意,遂与前来接应他的突厥使节以及部将王杰等人商议,合演了一出好戏。
他派人去将当地诸胡部落的酋长都请到了中军帅帐,先是煞有介事地他们宣谕了一通圣谕王命,正当此时,王杰全副披挂,率领几十名威武雄壮的军士步入帅帐,有意当着这些部落酋长的面儿向杨忠传达大冢宰宇文护的将令道:“大冢宰已率军攻下洛阳城,不日即将向邺城进发,特命末将告知柱国,进军途中,但遇当地诸胡骚扰,一律平灭之。”
这些诸胡部落的酋长们都被这道从天而降的军令吓破了胆,纷纷起身向杨忠示好求免,偏在这时,那位突厥使节也来到了中军帐中,十分傲慢地冲杨忠说道:“大可汗率军现已攻破齐朝之晋阳,不久即将出动十万铁骑前来围剿诸胡,特派下官先来知会柱国一声。”
杨忠面露尴尬地瞅瞅帐内在座的酋长们,冲突厥使节摆摆手,正要说话,这些已被吓得面如土灰的酋长们早已是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冲杨忠施礼央求道:“我等皆愿向圣朝称臣报效,但求大将军开恩,放我等族人一条生路吧。”
杨忠故作为难地咂了咂嘴,目视突厥使节向酋长们说道:“大冢宰那里,老夫尚可为诸位担待一二,只是突厥王命已下,这个却有些难办……”
诸胡酋长之中有耳目灵通的,颇知突厥此次南下伐齐,其实是为了抢掠粮食过冬,便陪着笑脸主动向杨忠和突厥使节表态道:“大军出征所需粮晌,我等情愿输纳供给……”抬头瞧见突厥使节仍不肯点头答应罢兵,这人忙回头和同伴们嘀咕商议了一番,冲杨忠和突厥使节报出了输捐粮晌的具体数目。
杨忠听那酋长认捐的粮数已足够本部兵马东征所需,遂朝突厥使节递了个眼色,勉为其难地答应代他们去向大可汗求情,不再出兵前来围剿。
就这样,杨忠连哄带吓,从当地诸胡部落募得了所需粮晌,率军一路疾进,堪堪杀至长城边上,却不想突然得知宇文护撤军回关中的消息,遂只得留下多余的粮晌给了突厥,率领本部人马随后也退回了北周境内。
北齐武成帝高湛接到邙山及洛阳大捷的军报,大喜过望,亲自从晋阳南下,犒赏三军将士,在河阴举行的盛大庆功宴上,高湛颁下旨意,分别册封段韶为太宰、斛律明月为太傅、兰陵王高长恭为太尉,并有意任段韶为帅,兴师西进讨伐北周。
然而,名列齐军三杰之首的段韶却以周军虽败,但元气未伤,而齐军主力仍驻守在晋阳等地,如欲西征,洛阳兵力严重不足等理由主张罢兵休战,维持两国现状,以待后时。
高湛心内正在犹豫不决之时,他的皇后胡氏忽然从邺城派人给他送来书信,说是他们的爱子琅琊王高俨突患急病,催促高湛尽快回京访求良医为爱子治病,这一来,高湛再也无心讨伐北周了,匆匆忙忙率领一班大臣赶回了邺城。
高湛回鸾当天,段韶、斛律明月、高长恭三员大将齐聚邙坂、前来送行。待皇帝的銮驾仪卫渐渐远去,段韶伫马高坡,恋恋不舍地审视着黄河南岸的这片福地,许久,微微摇了摇头,对斛律明月和高长恭说道:“今日之北周已非昔日之西魏可比了,宇文护虽败,假以时日,其必卷土重来,二位不可不早做防范。”
高长恭不解地问道:“孝先既有今日此言,前日为何又要力阻陛下兴师伐周呢?”
段韶目视滚滚东流的黄河,意味深长地撂下一句话:“兰陵王岂不知,如今我大齐也远非当日之霸朝(高欢当政时)形势了吗?”随即率先提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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