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虽有催促之意,出得门来陈用良却是不急了,一路指指点点说些成都的名胜景致坊间笑谈,倒似个合格的导游一般。凌远便也顺着他的话将自己兄妹三人误入竞芳斋遭辱愤而砸店(其中刘妤、吴氏家人自是略过不提)、贡院门前凌峰诬告作弊被放了席号、凌家撺掇房东要将他们赶走、万捕头诬陷他身藏凶器意图阻考的事略略说了,想来海大人告状自是会将这些事情探得明白,便是自己不说这陈用良迟早也会知道。
凌远平平淡淡地随口道来,陈用良却是听的心中打颤,竞芳斋被砸的事儿他也听说了,凌家虽没有来告官,他也从下人那里听说是被南直隶武进吴家的人砸的,据说总兵刘大人和成都右军那几位大人家里也参与了,武进吴家?戎县知县吴中道吴大人!凌家撺掇房东要将他们轰走,他们却反将那宅子买下了?府衙里那班老爷他可是知道是什么德性,一日时间就把书契给办下了?三天你能见着他们面儿就算你本事!万捕头,成都府衙门快班二班头万全?呵呵,难怪耿大人那般着急上火了,连累得自己都在伯父那里吃了挂落。
戎县知县、成都知府、四川总兵、四川巡抚,再加上叙州知府大名鼎鼎的海青天亲手写的状子,凌家的死活那是不用问了,这位凌先生这里可是得牢牢抱住了。
“善之兄,初八入场那日有两个叫王进、王予的考生自称是凌远表兄。善之兄有所不知,凌远家境贫寒,兄妹三人三餐都难以为继,若非先父诸位同僚和众乡邻帮衬,我们兄妹怕是早就冻饿而死了。年前凌远生了场大病,丧事都办了又侥幸活了过来,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不知是否有这房亲戚,还请善之兄帮忙查验一番”,原本说好与王进、王予二人乡试结束后在贡院门前见面的,不想自己却是闹了笑话,醒来后也没见着季浩,也不知他查得怎样了。这位陈用良既然存心结交,劳他办点事儿也能增进些情谊。
“敢不从命”,陈用良点点头,眉眼间便也多了些笑意。
走过一条僻静的街口,街道上的人象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了一般。
“海大人”。
“海青天”。
……
那恶梦又从戎县追来了这里,海大人您不能低调点啊,苦笑了一下扭头看向陈用良,却发现他面色似比自己还要苦,“海青天告状,呵,呵”。
本以为成都县衙便在这条街上,却不想竟然还隔了四五条街,若不是一队衙役赶过来,他们要走到县衙怕是天都要黑了,便是如此,赶到县衙大门前也已过了午时了。
“苦主叙州戎县禀生凌远带到!”。
随着衙役一声打了七八个旋儿的长音,哭号声、欢呼声瞬时静了下来,目光也齐刷刷转向了凌远。
“叙州戎县禀生凌远求见!”,凌远整了衣衫发髻朗声开口,一路上陈用良也细细与他说了相关礼仪,这样的场合里自是不能有丝毫马虎,免得给海大人惹来非议。
“进来说话!”。
“谢大人!”。
成都县衙与戎县那里也是大同小异一般规模,只是衙门前广场要大上一些,凌远快步走进大堂,“晚生凌远见过大人”。
“你、你、你这个畜生!我凌家怎地生出你这等不肖子孙!咳!咳!咳”。
知县大人还未开口,凌远左侧(明时衙门也与现代一般,原告在右被告在左)便传来一声斥骂和一连串的咳嗽。凌远目光一冷,他可不认为这人是不懂衙门规矩莽撞开口,这个时代的人家族观念极重,所谓家国天下,家族在他们心里往往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这人一开口便至少含了两个意思:一,告诉县太爷和门外旁听的众人,这是我们凌家的家事,家丑不可外扬,他凌远状告族人便是失去了道义上的支持了。二,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是你凌远的长辈,那你是向我见礼还是视而不见?向我行礼你便失了一口气,我便是当堂打你一顿你也得受着,打了你自然便是你错了。若是视而不见,那就更好了,对家族长辈都没有丝毫敬意的人,县太爷和听堂的众人会如何看你?
见与不见都落不下好儿,临行前海老夫人一再叮嘱自己切不可失了礼仪,为的也是这些。
“慢!”。我又不认识你们,那一场大病便有了最好的借口,凌远转过身去正待要问那坐在凳上的老家伙是谁,这边海大人却已抢先开口了,他可是知道凌远那张嘴的厉害,年少气盛又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去,万一把对方气个好歹,左右总是不妥,“请问凌福至凌先生,你方才可是骂他‘不肖子孙’?”
“他是凌家……”,凌福至约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苍白身体倒是硬朗,话说了一半忽地顿住,恨恨一顿拐杖,“请问大人我如何骂不得?”。
哦?原来有高人指点啊,我说凌家一个小小的商户,便是家财万贯又如何敢与海大人对簿公堂了。《管子?小匡》中有言‘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古代所谓四民便是指读书人、种田的农民、做工的工匠和经商的商人这四种人,而商人又是这四民中地位最低的,只是‘商人不可为官’这一条便可见一斑。隋唐甚至明文规定商人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只是到了宋朝才开始允许商人子弟入学读书参加科举,到了明朝则更开放了些,商人后代不仅可以参加科举考试,朝廷还不断为流动性很强的商人提供了参加科举的便利,给予了他们与其他流寓人员同样的可以在异地寄籍暂居或附籍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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