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青天?此生最以为傲的名声如今听来却是那般的刺耳,看着凌远充血的眼睛,“我还能回得去么?”。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呆滞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佝偻的脊背一点点挺直了,甚至那一身崭新的官袍也似散发出光来,“本官受教了,谢凌先生”。
看着这神反转,李涤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凌远你到底是在闹哪样啊?让他活着便是了,从头再来?你这不是逼着叔叔伯伯们跳河么。
“下得了狠心才能行得大善,晚生记下了”,凌远整整发髻,“晚生这里也奉送大人一句,为官皆不易,且行且珍惜”。
“且行且珍惜”,海瑞沉默良久点点头,“本官记下了,本官与诸位同僚还有政务商议,不送!”。
“且慢!”,正戏还没开场呢,这就要赶人了,那我这半天岂不白忙活了,“海大人,难道你就不要给我一个交代?方大人,陈大人,徐大人,万大人……,堂上诸公与你同朝为官,他们自有容人的雅量,可我凌远只是个小秀才,他们可以不计前嫌,我却是睚眦必报”。凌远之所以敢在这大堂之上在诸位大人面前把海瑞骂得体无完肤低头认错,一而再地把他往死里折腾,心中确是怒气难平是其一,最关键的是他知道这海瑞为人刚正绝不会挟私报复,换作别人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海瑞为官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这个关键时候朝堂诸公将他遣来知府叙州,只要他摆正了心态,当真最好的人选了,若是因此换了他人可就有背朝廷的本意也有违他凌远的初衷了。还有一点也非常重要——海瑞是个官迷,别看他一不高兴就罢官,可恳求复出的奏折一篇也没少写,复起时也从没拖沓半刻,从海南到四川,怎么说也有一千多公里,可他愣是一个半月就赶了过来,可见他心中的迫切了。
“哦?不知本官要给你什么交代?”,海瑞理理袍角笑咪咪地看过来,仿佛片刻前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一般,当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深通厚黑之学。
“僰人虽诚心归附,但也是晚生拼了性命争取来的”,凌远勾起嘴角,“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是差点全毁于海大人手里。海大人手段高明,僰人自不会对您海青天有丝毫怀疑,但这无信无义的骂名却是要首先扣到了晚生头上,难道海大人不该给晚生正名,不该给晚生一个交代?”。
“好!确是本官欠你的,本官必给你一个交代,不过……”,海瑞抖抖官袍,“本官所带的银两可都给了你了,便是明天的吃食都还没有着落,若想再搜刮些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凌远一愣,连忙拾起扔在地上的海瑞那件棉袍,从内侧的衣袋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挺沉的,也不知道是多少,怪不得鼻子都差点被砸破了,“长者赐不敢辞,凌远谢过大人。不过大人想拿几两银子便蒙混过去有些不妥吧,银子没了,可是您还有笔啊?”。
“此话怎讲?”,海瑞心中一凛,竟有一种被老狐狸盯上的感觉。
凌远一撩衣袍伏身拜下,“晚生凌远恳请大人上书朝廷,准予方三娘参加科举,以平僰人冤屈,以示朝廷诚意,以正晚生之名”。
噌!堂人诸人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
“凌,凌先生,我,我不行的”,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的方三娘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行与不行那要试过才知道,但准与不准却是朝廷该考虑的事,成与不成那就得看海大人的诚意了。此事尽管全因海大人一人而起,但海大人身为朝廷命官代天子狩牧一方,他所言所行皆是代表着朝廷的意志,海大人当知他的错便是朝廷的错,他还不了那就请朝廷代他还!若只空口白牙便胡混过去,那朝廷可还有何信义可言?又如何平复四夷让四海归心!”,凌远转过头不理会众人惊骇的目光,直视着海瑞的眼睛,“汉人夷人皆为我大明子民,怎会有亲疏之分?莫非海大人这么快便忘了?莫非朝廷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可她,她是……”,
“因为她是女子?”,凌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海大人逼她立下军令状时,可曾想过她是女子?朝廷令她带领族人随大军四处征战,可曾想过她是女子?她若不幸战死,诸位大人可有谁会记起她是女子?没有朝廷的任何承诺便提出举族迁离以示赤诚,试问谁有这样的胆魄和勇气?那个时候诸位大人可曾想过她是女子?那些依附僰族的汉人哗变拒降,她一人一剑杀得几进几出,为朝廷惩治了恶徒剪除了隐患,诸位大人可曾想过她只是女子——只是一个年方十八岁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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