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刚击退一拨登城顺军,周遇吉顾不上喘口气,就大喝一声,又向另一处雉堞缺口冲去,越过已经抵挡不住的守军,对着登城顺军猛砍。他身材高大,健硕如牛,刀风过处,不是人头飞起,就是残肢断臂跌落。来回奔走,宛如杀神,身后的锐卒也如狼似虎,来回冲杀,个个血溅满身,总数却在不断下降。
乐贺和唐大潮率侦骑在主干大街上列阵,远远望着周遇吉奔走如飞的模糊黑影,赞叹道:“好一条汉子!好一个勇士!怪不得太子要招揽他!”
唐大潮吸着气说:“太子果然好眼力……只是太子年仅十六,怎么知道这样的好汉的?”
“太子无所不知!”乐贺断然说。
顺军的进攻再一次被打退了。城头静了下来,只有小校在呼喊民夫抬舁搬运,以清理伤亡、加强补给。
乐贺登城,看到周遇吉带着一帮锐卒坐在城头血泊之中,相互倚靠,沉默休憩。残月之下,腥风之中,勇士们如同铁铸一般,箕踞城头,不可撼动。
乐贺心头激动不已,想起东宫教导营在训练间隙,写过很多想象战场的诗词,都不及眼前场景震撼,一句诗蹦出胸口:
腥风吹落城头月……
等踏上归程,一定在马背上把它修改、拓展成一首完整的诗,此时不可旁骛!他急忙来到周遇吉身边,附耳低声说:“周总兵,已经厮杀一天一夜,杀伤贼军不计其数,也可以上报圣主,下报黎民了。能否率军民撤退?”
周遇吉置若罔闻,凝坐不动。
乐贺躬身侧耳良久,没有听到周遇吉的声音,而血腥味愈发浓烈,令人窒息。
城内,已有鸡鸣声。乐贺又说了一遍。
周遇吉动了动,说:“大敌当前,吾必须死战,以报圣主。吾起自部伍,蒙圣主垂顾,再三超擢,终至总兵之位。如此洪恩,遇吉粉身难报!如今又蒙受太子垂赏于千里之外,若不重创闯贼,如何回报朱明两代之恩!”
乐贺鼻酸,再次耳语道:“周总兵,太子谋划已定,誓将灭贼平奴,正需要周总兵这样的悍勇之将辅佐冲锋。此时此地,贼军势大,而守军已经伤亡惨重,难以再战。不如及时撤退,以图将来。”
周遇吉环顾四周,说:“吾在山西辛苦搜罗,凑得健儿六千;然而中坚敢战之士,乃是追随左右的子弟兵,皆是百战余烬。如今一战,殒伤近半,必须再战一场,为子弟亲军报仇!”
乐贺忽然想起东宫教导营课上,太子曾经说过的“幸存者愧疚”一词,并且提醒:勇将可敬,然而血战之后,需要防止因为“幸存者愧疚”而丧失睿智,一味死战,造成全军覆没。于是劝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太子与闯贼决战,也不过在旬月之间而已。届时能杀伤数倍贼军,报仇岂不更甚?”
周遇吉目光一闪,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闯贼经此一战,损失惨重。破关之后,一定会屠城。可使城内民夫百姓先退!吾等率军断后掩护!”
说着站起身来,喊道:“来人!”
若干部将呼应道:“在!”
“传令关城之内的民夫百姓,各位部将眷属,立刻撤退!我军在后掩护。”
“遵命!”有人立即奔走传令。
天亮了,朝霞鲜明,与宁武关城头上下鲜血相映,形成漫天血色。乐贺壮怀激烈,心中又跳出一句诗:
鲜血流丹天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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