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廊房四条,山海珍酒楼。
大清早,东家郝明成就赶到了店里,这已经是多年未见的事情。他忧心忡忡,因为昨晚接到大掌柜的禀报,说崇文门大街上的裕东钱庄派人送来一张使用银票的揭帖,要求贴在柜台之内墙上。
裕东钱庄的背景,大掌柜很清楚,他不敢自专,夜里亲自去请示东家。郝明成看了揭帖,沉吟好久,说:“其实也没甚么大不了的。若是有人拿着银票来,务必打个招呼,先付账,再吃饭喝酒,然后派一个腿快的伙计,拿着银票飞速去裕东钱庄兑银子。如果能兑十成,皆大欢喜;如果打折兑银,就要客人补齐差额。”
虽然交代清楚,郝明成毕竟不放心,还是要亲自来一趟。因为山海珍酒楼的熟客,大多非富即贵,尤其是官僚颇多。官僚光顾,本是好事,但是商家最烦的莫过于使用宝钞,拿到手就贬值,直至一钱不值。幸好,这些年基本都是用现银了。现在东宫开的裕东钱庄搞的“银票”,到底像不像宝钞一样很快成为废纸一张呢?
郝明成袖手站在柜台外,盯着里面墙上贴的那张揭帖;它印制精美,上面有银票形制示意图,以及防伪识别提示。
他想起刚才在街上遇到的盛裕昌粮行东家迟德保,那家伙笑眯眯的,寒暄之后说了一句:“听说今天好几个衙门要补发欠俸,全是银票。”他附和道:“是啊是啊,朝廷恩典……今天天气真好……”
迟德保胡子一翘,说:“是不是恩典,要看这‘银票’比宝钞好到哪里去。”
郝明成装作恍然大悟:“原来迟老板今天是为这个来店里的,不放心哪?”
迟德保哈哈一笑,声如公鸭:“彼此彼此。”
这时,一辆马车在旁边停住,帘子被撩起,露出一张脸,却是布商杜天楠。他向着郝、迟二人拱手打招呼,说:“二位放心,裕东皇店早就发财了,这裕东钱庄的银票,没有不能兑现的道理。”
郝明成想问一问话,杜天楠却缩了回去,催动马车走了。
迟德保望着远去的马车,说:“裕东皇店琉璃珍品拍卖会上,见过他……最近风闻他和一个南京商人,与裕东皇店来往密切,好像合伙要把水晶琉璃珍品买到南直去。”
“那可是大买卖!”郝明成咽了口口水,“迟兄,你也曾往来南都数次,熟悉人事,怎么不插一脚?”
迟德保摇摇头:“我没那个胆子。东宫行事,出人意料。水晶琉璃珍品鉴赏会上,好多人没抢到酒盏、如意和观音像,却都想要这些东西。掌柜说登记名单,由东宫掣签,幸运者得。结果,第二天只要登记了姓名的人,全部收到想要的东西,而且送货的伙计还睁着眼睛说瞎话:‘恭喜福星高照!太子掣签,你中了!’我当时还挺高兴的,出门才知道,只要都登记的人,都收到了货物,个个‘福星高照’!”说着噗嗤笑出声来。
郝明成微笑道:“看迟兄说话的样子,并没有吃亏。”
“当然没有吃亏。现在这些大件水晶琉璃珍品价格上涨了。只是那裕东掌柜行事风范,不像实诚的生意人。”
郝明成开始移步走向自己的酒楼,说:“只要不亏待你,就没有什么‘不实诚’。”
两人拱手别过。
郝明成盯着揭帖上的银票示意图,颇为欣赏:“这银票比宝钞看起来舒服多了,防伪也比较严格。如能实兑,倒也便利。”
到了中午,有若干熟识的官员来了,掌柜见礼之后,陪着小心问:“恭喜几位老爷补发欠俸……今天是用银票么?”
为首官员冷脸问道:“怎么,不收啊?”
郝明成从一旁走了过来,拱手道:“各位老爷,有礼了!这银票,咱们都没有试过,裕东钱庄的揭帖倒是说得干脆:见票即兑,童叟无欺。但是凡事这不都有头一回嘛!就让伙计们给给老爷跑个腿,去见识一下这银票怎么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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