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寒气无影无形地弥漫着,让人无缝不钻。天空高处阴云涌动,左手边黄河水泛着黄白相间的沫子,哗哗哗地冲刷着岩边散落的石头。
宽阔的黄河水面中央,不时有枯木与不知名的牲畜尸体浮过,天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明日又将漂流到哪里?
河东岸山峦已渐渐模糊,有冷风从西岸坡地高处吹过来,夹裹着驿道上的马粪与杂草,散落在众士卒的头上肩上。
如此天气,往往会令每一个领兵打仗之人心中焦虑。无论几十弟兄还是上千人马,在外露营,时刻皆有被攻击与伤亡之风险。
于槐吩咐道:“弟兄们听清了,我等移步到驿道上去,所有人把盾牌并在一起,弯腰,上不露头,下不露足,性命第一,懂不懂?”
“噢?为何不再往前?”
问话的乃是另一个什长叫韩兆谦,刚刚二十三岁。西魏并非执行“二十为兵,六十而免”之兵制,而是视个人志愿,十二三岁即可入伍历练。故此,如韩兆谦这般升为什长,却已有九年军龄。
韩兆谦平时话不多,短兵相接之时下手稳准狠,杀敌无数,从来都是一刀毙命,却又从未失过手,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货色,属于队主于槐的死党。
于槐并不看韩兆谦,说道:“哎呀兆谦,你回头瞅瞅,我等再往前,贺若将军就看不到我等的身影,如果咱弟兄们就这么走远了,活着?死了?将军都看不见。”
这算么逼计谋?韩兆谦呶了呶嘴,不知说了句什么话,似是不赞同。
于槐说:“我等需试一试,那坡地上,那林子里头,到底藏了多少伏兵,也好让贺若将军知晓敌情。行军先锋这点子用场,弟兄们还是应该知道吧?”
宇文泰一生,向来治军严格,即便如队主这般低级军官,也必定从两军交战中产生。六府之军,从无战袍不沾血之带兵人。
韩兆谦杀人无数,于槐更是杀人无数。
二人说话间,众士卒按于槐的意思把盾牌并在一起,一点一点地向驿道上移动。
于槐指挥百名士卒缓缓移动如蚂蚁搬家,一百张九尺盾牌渐渐并成半圆,一点一点往南行。
士卒们皆非头一回行军作战,个个懂得屏心静气,完全用眼神协同。如此小心地沿着河水边沿南行了三十几丈,却无弩箭飞来。
曲三盅有些沉不住气,问:“东魏杂种吓跑啦?咋连个头也不露?”
“省省吧你!”于槐没好气地回怂道:“人家一箭射中你领兵将军胯下战马,把你的将军摔成骨折,如何人家吓跑了?”
正当二人争论之时,只听得驿道前方有人喊:“于槐,派人回去禀报将军,大胆放马过来的便是!”
于槐寻声望去,竟是行参军金泽。此人虽非兔头卒出身,却是生长在将门,从小读过兵书战策,又精于骑射功夫,算得有勇有谋之人。
原来,金泽带五十兔头卒刚刚拉网式排查驿道西坡上密林,却未发现弩机手藏身何处。以贺若敦胯下战马中弩箭之位置判断,弩机手必然藏身前方一里地范围之内,如何遍寻而无踪迹?
于槐骂道:“小娘子养的,跑哪里去了?飞天上了不成?钻地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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