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哈哈!”宇文泰的笑声中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他说:“还是承先知我心思!不过,这还要看你这贤弟,肯不肯屈身于我们父子,啊?你说是不是?”
这?杜牧耕呆呆地听完这些,转眼去看蔡佑,一脸迷茫,满眼未知,蔡佑忙道:“贤弟还不快快参见义父?”
势如对弈,步步为营,杜牧耕自然懂得借势之理,立即跪了下去,道:“义父在上,请受儿一拜。”三叩首过后,蔡佑将他扶起,宇文泰满眼欣喜,道:“不过,此事,暂且只允咱父子三人知晓,待到一定时日之后,再公布于天下,你兄弟二人不必问及因由,我自有道理。”
宇文泰越是这样说,杜牧耕心中越是想知道为何暂且不令外人知?若那庾子山处处压制于我呢?正当胡思乱想之时,却见蔡佑匆匆跪下,道:“义父一番苦心,儿等自然明白,自今日起,我蔡佑必将忠心耿耿,为诸弟弟做出表率,绝不辜负义父之良苦用心。”
话中必有深意,杜牧耕却仍然似懂非懂,只得说道:“太师雄才大略,辅政有方,治军有方,独具慧眼,知人善任,当年识破候景之心,如今与那东魏逆贼双峰对峙,分庭抗礼,必能先统北方,再统江南!”
“哦?”宇文泰难免觉得诧异,问:“吾儿为何也有这般见地?”杜牧耕抬眼看看蔡佑,蔡佑也是满面惊讶,心中难免得意,说:“圣人有言,天下万事以德治之,而德者莫大于和,太师辅佐圣上西迁长安以来,无处莫不显现一个和字,当年我在同泰寺中曾有耳闻,大梁国武皇帝被困台城之时,也对臣子众人有言,若我归天,将来一统中原者,必西魏太师也。”
“哦?”宇文泰面露难色,问:“竟有这等事?”紧接着又道:“子不语者,怪,力,乱,神,我等带兵之人,当以务实为本。”“”
蔡佑忙对杜牧耕点头微笑,道:“此等不实之言,还是不可讹传的为好。”
杜牧耕却说:“义父与贤兄平日里也常读圣贤之书,屋漏与否唯宇下者知之,政失与否唯在草野者知之,梁武皇帝一生读书万卷当属不虚,虽说晚年倒在候景手中,但也算得风流人物,步入晚年,他有两个特点,一不轻言政,二不轻言人……”
“吾儿也当此二不轻言。”宇文泰打断了杜牧耕的话,看来他极不相信梁武皇帝的说法。杜牧耕却不甘心就此罢休,忙道:“梁武被困台城之初,候景还算绵软,竟也答应请同泰寺万和法师入禁内讲法,那万和法师正是我的师叔,我有幸陪侍师叔同往,那候景左目眉间有颗痣,南朝丞相竟说天生贵相,我师叔回到同泰寺之后有言,候景面带反相,难以善终,但同泰寺更难善终,当毁在梁武归天之后,仅过五日,师叔圆寂,也有人言乃是候景假梁武手谕赐死……”
江南之事,似与长安无碍。就算有朝一日碍于长安,那也算得是远虑。宇文泰心中有眼前之忧,
“唔……”宇文泰似是有些伤感,神色黯淡了起来,看看蔡佑,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道:“此真乃智谋超群的难得之才,自今日起,他当速速担起大任,统万突、弥俄突、陀罗尼、祢罗突、毗贺突五人,当以我儿牧耕为师。”
杜牧耕听了,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欣喜,这不就是认可之信号?算不算得苦尽甘来?
“这?”蔡佑似有难言之处,略加思索,问:“毗贺突才五岁半,岂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宇文泰神色凝重,不看眼前二人,独自言道:“外人言我老黑泰,心硬,手狠!而在我看来,心硬不假,却未必命硬!”宇文泰戛然止住,像是在思量该不该说。杜牧耕的心里就犯了嘀咕,如何算得心硬命不硬?心与命,按理说,本是内在之统一,无心即无命。
“唉唉,想来恐惧!”宇文泰叹了口气,又道:“想我宇文黑獭,执剑征战四十余载,也算得一方豪杰之士,至今却无一子能堪大任,岂有不急之理?”说罢,宇文泰的眼角竟然滑下泪来。
杜牧耕见此情状,忙又跪下道:“义父昨日不过是偶感伤寒,又因为医官辨症不当,稍有延误,略有重势,仅此而已,大可不必如此伤感。儿在此前虽是皈依佛门之人,却也懂得人间疾苦。所谓人间疾苦,不过是偶然生病与遭受苦难,义父在世上所受疾与苦,又岂止是儿等所能历数?”
蔡佑不住地点头,又端了奶茶奉上,道:“贤弟所言有理有据,他又是在建康见过大世面之人,义父理应识别得出,真的不必为此沉疴伤感。”
“崇佛信道之人,常说个因因相报,我宇文泰这一生,偏偏不崇佛不信道,又迫不得已频频杀生。近些年,我自觉力不从心,小疾常常漫延成重疾,久久难愈,昨日卧榻之时自然想到柔然国那三百人,实属无奈却又不得已而为之……”宇文泰言说至此,蔡佑突然向前一步,跪倒在胡床前,道:“义父莫提此事,莫提此事,都是权臣所为,与义父何干?”
杜牧耕瞬间明白,却又装假不知,把话题一转,道:“义师何必为佛道一事自责?且听听儿臣的见识,就说大梁国武皇帝,既崇佛,也信道,我所栖身之同泰寺,实乃武皇帝初创,香火之鼎盛,若不亲眼看一看,如何言说,常人都不相信也,听说,大通元年七月初七,我师祖圆寂,武皇帝特赏赐一具纯金棺椁,又在同泰寺之南,开大通门,以对寺之南门,其中讲究,只有武皇帝可意会,众人皆难以言传,为表率天下,武皇帝在其故宅立光舍寺,武皇一寺之供养,几近三州郡之赋收,不过,我师父圆寂之时,曾有言于我,说是‘今上造寺成痴,崇佛成魔,必遗后患于子孙’,我师父圆寂之时,武皇帝正舍身于大爱敬寺,如今已传为笑谈,武皇帝在钟山立大爱敬寺,无非想宣告天下,以佛法治国,必能万邦来朝,百姓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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