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天下人难容之事!”沈宏源终于又憋出一句。
萧誉却道:“此话怎讲?以事例为证?”
“湘东世子萧方等战死湘州城外,大王闻讯而毫无悲戚之容,而是让传令之人当面质问大将军:尚需我萧世诚搭上几个儿子?才能换得萧重孙之首级?殿下你听听,这哪里为人父所说之言呢?毫无情义,极冷血,常人不为!”沈宏源直说得泪流满面,又像被气得脸色阵阵发白,忙补充道:“萧方等算是真有文采,待人谦逊且彬彬有礼,而湘东大王只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他满腹学问无人能懂,何况我这样的蠢货?”
“呵呵,呵呵,他用了一个萧方等的性命,就换了我萧重孙的首级,我是不是亏大啦?”萧誉瞪大了眼睛,差不多就是两眼放光之神态,说:“如何不让他再遭一回丧子之痛?那萧方矩在湘州城外之时,我如何不知调集众郡兵马群起而攻之?你说说,我瞎等什么呢?等来等去,直等得我的狗长史杜世源背叛倒戈,可怜我落得一个阶下囚般的结局,难道不是教训么?”
又三杯酒下肚,沈宏源觉得浑身炽热起来,一眼瞅见萧誉端了酒杯过来向他敬酒,就摇摇晃晃地举杯,问道:“将来若有一日,殿下活捉了湘东大王,会如何发落他?极尽叔王之礼么?还是立即杀他的头?”
“呵呵,呵呵,你个狗东西,知我将死,故意让我言说心里话么?”萧誉放下了酒杯,单举着一支象牙箸,说:“我若此物,独木难撑!”
沈宏源不懂,问:“怎么讲?”
萧誉摇摇头,说:“本以为,我婴城固守,死死地拖住这五万兵马,我那七叔穷于应付,雍州刺史萧理孙必然趁机发兵,直逼江陵,奈何稀泥难上墙!”
沈宏源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甚至不敢再看萧誉的眼睛,只得低了头喝酒。喝干之后,又立即为自己斟满。
萧詧,字理孙,萧誉的亲弟弟。
萧誉说:“江陵在湘雍二州之间,按理说,我兄弟二人联手灭他萧世诚,还有多难么?”
沈宏源仍是低头喝酒,萧誉连连叹气:“我萧重孙之败,外未崩而中先溃,非师行无礼,亦非兵动无义,实为命运之报应!”
“啊?”沈宏源吓了一跳,如何又扯到报应上去了?
见沈宏源一声尖叫,萧誉反而淡定了许多,说:“你可知去年春月,台城被侯景攻陷之前,我率湘州军驰援京师,心中是如何打算?”
沈宏源摇头,说:“我虽在军中,但不懂为何进止,只是听令而行。”
“我与宗室诸王一样,皆想待他人率州军与侯景死战至兵马殆尽之时,再承渔翁之利!”说着,萧誉摸过纸笔,写道:“蛙鹬相争,谁承其利?”又问:“台城沦陷,皇祖殡天,城内人相食,天灾焉?兵祸焉?人祸焉?”
为什么说这个?喝醉了么?沈宏源一时害怕得不行,他看看萧誉,想跪地请罪,这妄议之罪算不算十恶之中?沈宏源想跪下认罪,只是觉得腿脚皆不听使唤,又觉得十分奇怪,我这才喝了多少酒呢?之前不是这样啊……
前前后后一共喝下多少杯酒?不知道!
究竟是谁先醉倒?不知道!
醉倒之前,到底说了些什么?不知道!
只是,待到次日天光大亮时,沈宏源一觉醒来,却发现河东郡王萧誉早已通体冰凉。他歪着身子侧卧在榻上,自腰间解下的袢甲丝绦拴挂在三尺高处,打了一个蝴蝶结之处正好勾住下巴。沈宏源仔细一看,萧誉竟然脸色红润,面无难堪之情。一个异常强梁之人,如此了结了自己,着实令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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