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伤患们的情况还算良好,遭受重伤的人数不多,所以大多都被安排在一起,坐在连排的板凳上,打着点滴,等着走人。
除此以外,剩余的病人,几乎都是急性病发之类的情况,被救护车急匆匆地载送过来的,抢跑着送上手术台。
医护人员就是这么一个不省心的职业,无时无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他们的敌人不是普通的人类,而是死神,
他们的任务,就是从那个丧尽天良的家伙手下,硬生生地抢回病人们生命。
这无疑是一场又一场艰难的持久战,而且不容失败,因为一旦失败了,这极有可能就意味着,火葬场会因此获得一笔不菲的收入。
一位好的医生通常都不会想和火葬场那帮房地产商扯上过多的关系。
但是,失败总是难以避免的,因为,人力总会有穷尽的时候,这是人类的短板,也是这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短板,似乎永远也无法补全。
生命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它可以顽强得就如一颗坚石,但有的时候,它又可以很脆弱得就如一张薄纸。
这些都是相对的。
李沐把女孩抱到医院来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当他一脚踏进那扇溅满水迹的玻璃推门,精神紧绷的医护人员们便立刻注意到了这对湿漉漉的男女。
二话不说,护工们快步走了过来,几乎就像强盗那样从李沐的手里夺过了女孩,将她的身体平铺在一张水洗发白的推床上,急匆匆地推进了抢救室里头,拉上了白色的门帘,挡开了少年的视线。
那张漂白的帘子上,仿佛写着“非礼勿视”四个醒目的大字,接下来的事情,他就无从得知了。
李沐呆呆着站在风雨映衬的大门口,怔怔地发呆,内心难得地安宁了下来,仿佛胜券在握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护士装扮的女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抱着一个记事板,拿着一支粗制的纸包笔,声音严厉地质问他,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还能怎么搞,搞来搞去,也就那样搞。
李沐有点胆怯地望着护士小姐,有点心虚地说,女孩被风吹到了河里,掉了进去,他刚好路过,才把她从河里捞了上来。
护士小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在骗鬼呢?这大半夜的,下那么大的雨,谁没事会跑到河边去,搞这个搞那个的?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去报警,让警察跟你聊个明白。
李沐语窒了一下,说,我是她的同学,晚上看见她一个人跑了出来,担心她出意外,然后就偷偷跟在她后面,然后就这样了。
护士小姐不置可否,声音依旧生冷,说,那她叫什么名字,你们在哪里上学,你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么?
李沐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吱吱唔唔地瞎扯,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也没半句完整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他才幡然醒悟,那个站在风雨中尖牙利嘴的家伙似乎已经睡着了,他又变回了原本那个木讷的、不知表达的白痴。
护士小姐等得不耐烦了,拉下脸警告他,说,不要再骗我,如果你还敢耍什么花样,我现在就去报警,你今晚就等着在派出所里睡吧。
沉默了一小会,他像是泄气了那样,认错般地低下头,小小声地说,我啊....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护士小姐问,真的?
他点点头,说,嗯。
护士小姐继续说,那你为什么要救她?你喜欢她么?想英雄救美?
他点点头,说,嗯。
护士小姐又说,既然你喜欢她,那你还会回来看她么?
这显然是一个超纲的问题,他完全可以不回答,但是他仍没有拒绝,只是像个白痴那样愣了愣,没有着急点头,呆呆地望着那帘严实的白布。
过了好久,他还是没有说出‘嗯’,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出了那扇敞开的玻璃门。
其实他本可以一开始就跑,啥也不管,啥也不顾,撒开腿就一顿猛跑,不会有人抓得住他,也不会被护士小姐逼问,被问得哑口无言。
可是,他就是想不懂,就是想不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搁在那里,为什么非要确保她安全了,交给可以托付的人了,他才肯离开。
离开时候,他闷头冲进这场无边的大雨里,不知不觉地跑,落魄得像一条流浪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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