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时,零时零分零秒,这是一个微妙的时间段。
有人说,这是昨日与今天的交接点,也有人说,这是睡梦与清醒的分界线,总而言之,意义非凡。
好比中国的春节元宵,也形同西方的圣诞平安夜,只是来得太过频繁,所以才显得没那么隆重罢了。
天上下着滂沱大的雨,仿佛全年的降水量都汇聚在了这个深邃的夜晚。
马路上的车流稀少,白色的灯光寂寥地划过高架桥的桥身,照亮了遍地的水痕。
过往行车匆匆远去,转眼便消失在茫茫的大雨里,似乎着急地往家里赶去。
这么冷的天,每一个有家的人都不会想着在外头呆上片刻,哪怕只是短短的三四分钟。
风很大,雨很冷,人行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遥遥地望去,这条长达数百米的高架桥,荒凉得像一条巨龙的骸骨,弓起脊骨,低伏在冰冷的大地上,无望地仰望着乌云笼罩的天空。
这种天气就应该呆在家里,啥也不去,啥也不想,缩在暖暖的被窝里,有爱人的就搂着爱人睡,没爱人的就抱着一卷纸巾睡,听着满枕的风雨,悄咪咪地闭上眼睛,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梦里无风也无雨,花不落叶不少。
这种见鬼的天气,这种见鬼的钟数,只有傻子和丧家犬才会在外面溜达。
很明显,没人乐意去当傻子,而且,城管们的工作也十分卖力,流荡在这座城市里的丧家犬,也所剩无几。
所以,走着走着,整座苍茫的高架桥上,忽然间就只剩下了李沐一人。
渐渐地,雨越下越大,夜越陷越深,甚至连一台汽车也看不见了。
这座永动机般的城市似乎这一刻停止了运作,陷入了深层次的睡眠,漆黑之中的画面,看起来就像定格的黑白照片那样。
时间静止在了零时零分零秒,除了这场哗啦啦的大雨,其他的一切,都再也不动了,像是睡着了,又仿佛是已经死去。
高架桥的顶端,人行道的边缘,坐在一个女孩,素白色的小脚伸出围栏外边,腾空踢踏着暴降的骤雨,独自一人,喝光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
积水横流的路面上,七歪八倒地摆满了廉价的啤酒罐,被风吹得滚动起来,就像一个个跟随着主人的不倒翁。
李沐踉踉跄跄地走过桥顶,看见了女孩,停了下来,远远地喊了一句,“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女孩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往嘴里灌冷雨与冷酒,仿佛雨落的声音太大,盖住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喂,我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沐厚着脸皮走上去,盯着女孩的侧脸,继续问,不要脸的架势,看起来就像个故意勾搭女孩的流氓。
“喝酒,还有看妈妈。”
女孩双手抱着酒罐,小小声地说。
“你妈?”
李沐愣了一下,空寂的心里忽然浮现出某种恶意,他下意识地想要闭嘴,但止不住的烂话还是脱口而出了。
他对着女孩说,“你妈从这里跳下去了?这么晚了,还来看你妈?”
“嗯,她从这里跳下去了,到现在还没上来,所以我在这里等她。”
雨雾遮住了女孩的眼睛,看不见她的眼睛,沉默了半响以后,她不动声色地轻轻点了点头,还是小小声地说,但却没有回避这个蹭鼻子上脸的臭流氓。
没有想象中的怒骂,女孩小小的身体仿佛被大雨般的悲伤灌满了,巨大的沉重就像一个抛钩的铁锚,狠狠地压着她的灵魂,她甚至连怎么生气都不会。
李沐又愣住了,傻傻地望着这个悲伤的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多少有点心虚。
沉默了很久,他弱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小步走到女孩的旁边,坐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把腿伸出护栏,呆呆地望着桥底的大河,呆呆地望着漆黑河面上盛开的白色水花。
花开花又落,不知道是不是倒霉也是可以攀比的,他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像是找到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你爸爸呢?”
他忽然说。
女孩没有答他,接下来,又是一场冗长的沉默。
两条落水狗之间的微妙气氛,就如天上经久不散的沉云,看起来好像是掉下来了,但又一直悬浮在空中。
两人呆呆地坐在一起,彼此之间分隔了一段微妙的距离,有一条栏杆那么长,大概两到三厘米的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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