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温舒突然大悟。
他惨笑起来,脸上的法令纹很深。
回头望了萧由一眼:“你……”
不等他再说话,那短衣男子已经拔出匕首,又是一下捅了进去,这次直接捅在胸前,将温舒到嘴的话语又堵了回去。
温舒倒了下去,而那短衣男子则举起手中带血的匕首,疯狂大笑道:“呵呵,呵呵,咸阳任宜,为父报仇,诛温舒于此!”
周围的虎贲军士卒、咸阳令署差役,此时才冲了过来,七手八脚将他抓住,夺走了匕首。他也不反抗,只是不停地叫嚷:“咸阳任宜,为父报仇,诛温舒于此!”
“任宜?”袁逸在萧由身边喃喃说了一声。
“前卫将军任洪死于温舒之手,据说家中只余一妾生子幸存,此后沦落咸阳市井,为人帮佣维生。”萧由也低声回应。
他眼中却是疑光闪动,这个任宜,并非他安排的人手!
“任洪啊,那是温舒成名之案,一位堂堂卫将军,将他掀落马下,当街刑讯而死,啧啧,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啦!”
没有人对温舒怀有同情,甚至连那些虎贲军士卒,此时都隐约松了口气。
若让温舒这等人得志,谁都不会活得轻松,只看今日,他步步紧逼,惹出了多少麻烦来!
“现在如何善后?”袁逸又向萧由问道。
萧由奇怪地看着他:“袁观使如今督办刺奸司之事,温舒既死,自然是由袁观使接手,由不过是一微末小吏,哪里知道该如何善后?”
袁逸哈哈大笑,摇了摇头:“你啊你……你须记着,我如今不再欠你人情了。”
萧由微笑了一下,没有回声。
袁逸猛然敲了一下桌案,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正堂之上:“好了,温司直既然遭遇不幸……唔,让杵作看看,是不是死透了,总之现在他是做不得主了,刺奸司之人暂时由我接手。将刺杀温司直的案犯绑起来,带回刺奸司审讯,看看是不是莽山贼派来破坏刺奸司公务的!”
有虎贲军校卫闻得此言,在旁低声道:“还有两名人犯呢?”
“哪里还有两名人犯?”袁逸瞪圆了眼睛:“众目睽睽,大伙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这人犯一人将温司直刺杀的……喂,杵作,温司直究竟有没有死透,我看你也摸了好一会儿了,给我一个准讯!”
“死透了,死透了!”半蹲在地上手按在温舒脖子上的杵作忙道。
“唔,你说的还有两名人犯,是不是请你去问问温司直,那两名人犯在哪?”袁逸又问那名虎贲军校卫。
那名虎贲军校卫缩了一下脖子。
他有心就此退缩,可想到自己背后的实际主管是公孙凉,要被公孙凉知道这如此,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当下一指陈殇与赵和:“这二人必须带回刺奸司……”
“这二人是什么罪名?”袁逸不耐烦地道。
“纵火未遂。”
“既然是纵火未遂,那自然是咸阳令署的事情,你究竟是虎贲军还是咸阳令署衙役,究竟是为刺奸司做事还是为咸阳令做事?”
这一下,那虎贲军校卫彻底明白了。
不过袁逸既然把话说清楚了,他也有办法向公孙凉交差,当下低着头:“是卑职糊涂了,卑职只押这一个人犯走。”
那个任宜,被押上了囚车,正是刚才赵和所乘的那辆。他被锁入囚车之中,仍然疯狂大笑:“任宜为父报仇,任宜为父报仇!”
咸阳令署外的酒楼之上,公孙凉看到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出了意外。
他看着那位万御史:“只用一个死人是不足以让你上位了,你在劾文之中,不妨带上我。”
万御史大惊:“公孙先生是何意?”
“要成事情,总得有所牺牲,莫非别人牺牲得,我就牺牲不得?为了天子之事,谭渊死了,温舒也死了,我虽有所牺牲,却不致于死,而且我所倚仗者,原本就不是身上的官职,而是天子的信任!”公孙凉嘴角讽刺之意更浓:“既然恶狗都被引了出来,总该扔根骨头与他们,才能让他们失去警惕吧?”
万御史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为公孙凉所感动,然后恭敬地行礼,一声不吭,匆匆离去。
公孙凉眯着眼睛,看着囚车远去,口中喃喃自语:“任宜……任洪,呵呵,当年的旧事,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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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林·京都篇》:咸阳任洪,字伯大,烈武帝时尝为卫将军,急公好义,喜报不平,时人敬之。人尝有冤,求告无门,乃诉于宜前。宜闻之大怒,仗剑而出,于道左击其仇者,携首绩而还,于是声震咸阳,有司不敢捕之。时值温舒为咸阳令,携士卒拦其车架于广元街。舒亲执利刃,寸桀洪于道左,谓左右曰:“非如是不足以使人畏法。”后二十年,任洪子任宜,刺温舒于咸阳令署,闻者多唏嘘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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