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重镇,寿春沦陷,广陵毁于战火,合肥等一干要塞无不残破,放眼大江之北两淮之地,还真没有一处可以驻兵的像样地方。东军残部聚拢京口休养生息,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何况京口原就是东军的大本营,还需要专门奏请?
但话到嘴边,天子还是按捺了下来,沉思片刻,似乎抓到了蹊跷所在,试探问道:“东军全面收缩于京口,两淮就都不要了?”
三个老家伙异口同声:“千里国土,怎可弃之资敌!”
天子立即反问:“那大江之北谁人去守?”
这话问出口,阁中四人一时沉默起来,除了窗外几只乌鸦嘎嘎叫唤几声,再无一点动静。
谁人去守那残破的江北,名字已经呼之欲出了。
司马衍眉头渐拧,暗中咬牙切齿:好一招调虎离山,好盘算,好算计!
“两淮边防事关国祚社稷安危,非名帅悍将强兵不能镇守,诚如陛下所言,也只有武昌郡王的威名才能震慑羯虏,是以,”
王导顿了顿,与郗鉴和庾济连声道,
“臣等联袂奏请,调武昌之厌军,移镇两淮,以武昌郡王总揽江北诸军事。”
果然,派谁去江北?能是谁?也只有司马白了!
以局势而言,让司马白代替东军镇守两淮,还真是最合适不过的决策,但现在的两淮是个什么鬼地方,所有人心知肚明。
东军万人横在建康和江北之间,一能把控司马白和天子的消息往来,二能掌控厌军的军资输送命脉,三还能扩展东军在京畿势力范围,而荆襄依旧是庾亮的势力范围,朝堂上也依旧还是原来的主人在把持,好个一石五鸟。
舍了点财是不假,你们倒还都是皆大欢喜呀,却把小叔推到了水深火热!
司马衍心里气闷,连声都不吭一下,心里打定主意,除非你们把朕这玉玺抢走自己去盖章,否第则想撵走小叔那是痴人说梦!
但显然,三个人是有备而来的。
郗鉴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章,沉声道:“臣年迈昏聩,连连丧军失土,实无颜无力再居中枢要职,望陛下准臣告老还乡。而东军军务不可耽废,臣保举武陵郡王司马晞上任安东将军,都督畿左诸军事。”
请辞、保举?京畿以左,除了京口还有哪里?不就是东军易主吗?
郗鉴这一奏章实在过于突兀惊撼,司马衍脑袋一阵眩晕,尚未咀嚼明白,又见庾济呈上奏章。
“臣代罪员庾亮上书,请辞军政一概职要,保举西军督帅桓温任安西将军,都督荆左诸军事。”
司马衍错愕的望着两人,胸中情绪翻滚如波涛起伏:你俩这两份奏章一呈,一个藩王,一个国戚,可就掌领了东西二军军务啊,即便是残破的东西二军!
“臣亦有本奏请陛下,”王导望着司马衍,缓缓而道,“丞相之位久悬未定,臣保举会稽郡王司马昱”
天子已然瞠目结舌,王导最后那任丞相三个字,他几乎没听见!
王导早已告老还乡,现在庾亮和郗鉴如果也致仕,那么大晋朝江左以来的中兴名臣便全都退出朝堂了。
朝堂格局天翻地覆之际,获利最丰厚的,竟是天子!
至此司马衍也看明白了,这三个老家伙所图只有一个,在重塑权力格局上,全力排挤司马白,哪怕让步甚至扶持其他藩王。
好大一笔买卖!贵为天子的司马衍也从未见过如此手笔,小叔真是卖了一个好价钱,而这价钱,着实太诱人了!
“诸务当头,国体为先,”少年天子最终颤声道,“卿等奏疏,概以用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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