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通明,穆青婉的房里难得这般明亮。屏风后,木桶里水气缱绻,花瓣浮潜,幽香溢动。
“闭上眼,仔细着。”穆青婉轻舀一瓢温水,轻轻倒在穆琦的头上,水声淅淅沥沥。
“呸,呸。”穆琦像条落汤狗,拼命甩头,水甩得到处都是。
穆青婉轻拍了一下他胡闹作乱的脑袋,“你这孩子,像小时一样调皮,不许乱动。”
“青婉姑姑,我,我自己洗就好了。”穆琦别扭地咕哝抱怨,“不是您教过吗,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女孩子,我是男孩子!”
“你这傻孩子,姑姑长你二十岁呢,害羞个什么。”
穆青婉温婉一笑,“姑姑从前教你的那些话,你都还记得?”
穆琦闷闷地“嗯”了一声,“一字不差。”
“姑姑听了高兴。”
穆青婉小心地将他的湿发撩到桶外,用干巾包住,素手轻揉起来。
“姑姑一辈子没成亲,看你,就跟自己的孩子似的。你呀,好像昨天还是个小不点,牙牙学语呢,如今一下子就长得这么大了。不过跟我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还记得当初,你刚到谷里,还是个小不点呢,胖嘟嘟的小脸蛋,光会吐泡泡,一到晚上就哭得厉害,愁得我饭都吃不好,就想晚上过去陪着,还怕被我爹发现,总是担惊受怕的。”
穆琦默默地任她搓揉头发,无甚条理地说些他根本记不得的往事,默默地撩水,不说话。
“别怪我爹,”见他表情冷淡,穆青婉一边动作,边轻轻地说,“要怪就怪姑姑当时太年轻,太过想当然了。人啊,年轻的时候,总以为世上一切都能克服,所有困难最后都能如预想的那般如意。其实,我后来一直后悔,当年应该将你送到外头,做个普通孩子,这样你能舒舒服服地长大,也好过现在,让你平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姑姑看你脚上的伤痕,心疼得厉害。”
“我不怪你。青婉姑姑还年轻呢。我也不苦。我在山上住得挺好的,也都习惯了。”穆琦说。
穆青婉抬手抹掉眼里的泪,笑了,眼角露出岁月磋磨出的细纹,却仍旧风韵如初。
比起穆琦前两天刚见她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原本黯淡的双目也变得明亮起来。许是老谷主去世,没了牵挂,当时她已心存死志,形容憔悴,却不想,最最绝望的时候,知晓了侄子还活着的消息,又突如其来地见到了。
“爹临终前,跟姑姑说了几句话,他告诉我,你还活着。他希望我能将你找到,继承红叶谷,恢复往日的威望与荣光。”
“我不。”穆琦斩钉截铁。
“我明白。”
穆青婉将他的长发放开打散,放下干巾,一点一点抹着头油,拿起羊角梳,为他一一梳开纠结一处的头发。
穆琦的头发虽然半长不短,却一直没有被主人认真打理过,毛燥得很,即使上了头油,梳起来也很纠结费力。
穆琦痛得直皱眉。
“放心,谷里有姑姑在呢。你喜欢自由自在,就自由自在的,去哪儿都行。谷里就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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