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井中天

一口孤零零的古老水井突兀地凸起在一片荒芜之地，恍似这片死寂的土地睁开的一只独眼，残缺不全的青幽幽石砌井沿，饱经岁月的剥蚀，苔藓斑斑，绳痕宛在，只是不见当初拽绳提水的身影。一只娇小的花雀清鸣一声，疾速地掠过水井的上空，仿佛不忍凝视这只凄凉落寞的独目；两道人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穿越荒芜的空地，逐渐走进了水井。人影伫立井眼旁，把目光投向清净无波的井水面，水面自然倒映出两张脸，一张年轻刚毅，英气勃勃，一张蹋眉三角眼，猥琐阴鸷，二者正是张航与寇为政。

水井所在的位置离废弃的古寺不远，两者相隔不到一里地；如果从空中鸟瞰的话，水井与古寺之间似乎原本存在着关联，因为如今还可以看到一条若隐若现，时断时续的通道，把两者彼此相连。古寺中自有水井，为什么还要在相隔如此远的地方再开凿一口井，莫非这里的水质口感上乘，所以不惜再添凿一口井？或许此地原本就是古寺的菜园子，不然为何这里如此空旷平坦，而这口水井只是园子的灌溉所需才开凿的。没人说得清久远的往事，忙忙碌碌的人们无心为一口老井操心。

“你是说仙冢就在这口老井的下面？”张航不敢置信地把头转向寇为政，眼中的震惊神色显露毕现。“十七年前我遭遇仇家追杀无意中跳入井中躲藏，因为我施展闭气法术，加上有井水的隔绝，导致仇家的法力探测无法锁定我的位置，让我以为逃过了一劫。谁知仇家狡诈异常，在追过头没有找到我的情况下，立即想到了我可能跳井躲藏，于是再度回头查探水井的情况，我在水井中看见上头有人影晃动，心知不妙，只得施法往下潜，一直下到水井五、六丈深的底部，焦急的我像掉进陷阱中的老鼠，内心充满了绝望；我沿着井底的井壁不停地转圈，无意中竟然把手伸进了井壁中的一个窟窿中，摸到了一个类似于把环的装置，逃命之人自然期盼奇迹出现，就鬼使神差地拉了一下把环，瞬间井壁陡然凹陷进一面，正好把我连同灌入的井水一同转入到一个地下室，与此同时，凹陷的井壁即刻又恢复原貌，而倒灌进来的井水顷刻间被地下室的排水沟槽排泄干净，只剩下浑身湿漉漉的我呆站在地下室当中。”寇为政对于这段发现仙冢的往事历历在目，在张航的询问下，竟然事无巨细地娓娓道来，不过他警惕地远离在张航的攻击范围之内，时刻防范着张航猝然发起攻击，所以讲述的音调显得较为响亮，当然张航也不会贸然发动袭击，因为寇为政这老鬼早就跟他讲解药已经被他藏起来了，要想得到只能在拿到宝物之后，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找不到解药的。“地下室不大，只有三、四丈的面积，室顶上镶嵌着夜光石，可以清楚地看清这里的环境；有一条徐徐向下延伸的甬道连着地下室，也是镶嵌着夜光石照明，不知伸向何方；对于走投无路的我，自然沿着甬道一路前行，就想着找到出口，好逃出生天。”

“就在我禹禹独行于漫长的甬道中时，骤然听到后面的地下室中传来井水倒灌进来的声音，知道是仇家已找到机关，如跗骨之蛆跟上来了；我只好没命地往前逃窜，这样大约施法奔跑了一个时辰之后，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甬道，出现在一处貌似山谷的地方，诡异的是这处类似山谷的所在，竟然看不到天空的景象，山谷应该呈现天空景象的地方，竟然是朦朦胧胧的云气，不见天日星辰，不过倒也未影响视觉，就像传闻中的混沌未开的穹宇，就在惊魂未定的我，伫立在原地打探周边环境的时候，一只野兔突然窜出草窠，径直闯到眼前的山谷中，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疾速奔跑的兔子一头撞在空气中，却被反弹了回来，而貌似被撞的空气却变成了一道圆弧形的透明护罩，护罩仿佛无边无际，不知道笼罩着多大的地方，这时我不是傻瓜的话，肯定知道这是一处禁制，而这处禁制竟然深藏在水井的下方，诡异奇怪的很！”

“当我怔怔呆立不敢相信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幕时，脑后陡然有一道刀光对我席卷而来，幸亏我还不至于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在千钧一发之际侧翻到一旁的草丛里，顿时一道刀痕劈斩到地面，溅起泥石四射，有几颗石子飞射到禁制处，使得刚刚掩藏起来的护罩又显现出来，让追杀我的仇家也当场怔住了。当莫大的仙缘机遇陡然出现后，鬼才愿意再做生死搏杀，自然都想着如何首先破开禁制，到里面去搜刮天材地宝，好独吞天大的资源；我的仇家也不例外，他知道我不敢抢在他前面去破开禁制，就大摇大摆地从储物戒倒出一堆破除禁制的法器，看来他在这方面不仅极为自信而且富有经验，谁知就在他取出一件法器想要附到禁制上操作时，看似平淡无奇的禁制骤然响起一声霹雳，霎时我那仇家就化为一缕青烟，尸骨无存了。”

张航不知道寇为政为什么乐于把这段经历这样原原本本，不厌其烦的讲述，可能他内心一直为这个秘密所占据，又不敢找人倾述，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倒霉蛋，自然要一吐萦绕在心底的机密了。寇为政的声音嗡嗡响起，“仇家的消亡令我又惊又喜，也使得我被宝物冲昏的头脑冷静了下来，我仔细回想着这禁制最初出现的一幕，对，兔子！那只冲撞在禁制的兔子毫发无损，而靠近禁制的仇人化作云烟，怎么会这样？在没有弄清禁制如此可怕诡谲的原因前，我就算再垂涎于里头的宝物，可不敢以身试阵，于是就在古寺这里隐居开始长达十数年的研究。终于让我得出了结论，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仙冢，是一切觊觎宝物的修士的禁地。嘿嘿，正想倚仗蛊虫到外头坑一个体修来这里寻宝，没想到你倒送上门了。”寇为政说完，意味深长地瞧了张航一眼，有种得偿所愿的嘚瑟。

“你如何肯定这处禁制中就是大名鼎鼎的仙冢呢？”张航索性抛开被他坑害的受害者心态，先把疑惑的地方弄清楚再说。寇为政瞥了张航一眼，冷笑着说道：“已知的禁地或秘境都被各家仙宗视为禁脔，唯有仙冢一处杳无踪迹，不是这些仙宗不想把仙冢纳入自家的盘子里，而是就如我前面说得一样，根本找不到，试想，那位修士会吃饱没事干到处去钻水井，我如果没有被逼无奈，怎么会潜入井底四处乱摸，没有天大的仙缘是根本无法找到此处空间的啊！这处没有被任何仙宗视为盘中菜的空间，只能是那处传说中被无数修士寻找了数万年的仙冢；再有此处禁制针对修士的目的非常强烈，只有最不想被修士骚扰觊觎的仙冢，才有可能把一切靠近禁制的修士都化作灰尘的变态反制措施，而对于野兔或凡人却根本不予屠戮，你小子不要以为本仙信口开河，我是抓拿过凡人到禁制中试验的啊！哼，你以为我这十来年的研究是在做无用功吗？恰恰相反，从破开禁制的准备到禁制里面的空间是什么，我都有了确切的答案。”

“言尽于此，我先下去，你随后跟来，记住找到井底井壁上的一个窟窿，拉一下里面的拉环就可以了；我提醒你不要耍什么花样，想要解药就乖乖地紧跟下来！”寇为政言尽，首先跳下水井。他这样做的原因还是害怕张航先进入地下室会躲在一边偷袭，要跟自己搞什么同归于尽，所以自己先跳，他也不怕张航乘机逃跑，张航肚里的蛊虫还要靠自己的解药呢，蛊虫不是其他的毒药，每个施蛊的蛊虫只有施蛊人可以解除，就算是其他养蛊虫的宗师都无法解除他人的蛊毒，因为千人千蛊，每个施蛊之人的蛊虫都是独一无二的。除非张航想死，否则他非乖乖下来取宝不可。

上了贼船的张航，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躲入仙冢中看看有没有办法背着寇散修解决蛊虫，如果在仙冢的一个月之内还没有办法解除蛊虫的话，自己肯定在出来后先以霹雳手段击杀掉寇贼，他对寇贼会给自己解药可不抱一丝希望，既然无望活命，他自然要杀掉寇贼来垫背的。张航银牙一咬，跳进了井中。

按照寇为政的叙述，张航很快找到了井壁的窟窿，拉了一下拉环，张航瞬间就同一股井水被转进了地下室中。夜光石莹莹发光，勾勒出地下隧道的轮廓，在这种逼仄密闭的地方，竟然没有感到呼吸的不顺，可以想见当初设计建造之人的匠心独运。徐徐向下延伸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施展轻功的张航足足疾驰了一个时辰，才走出了隧道。寇为政就在隧道之外的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静候张航的出现。“呐，地下的三件符器，都是你们体修的破禁器械，是我为破禁耗尽所有才置齐的，你从左到右逐一拿起来，便于我给你讲解。”寇为政指着地上的三件符器，对正在观察四周的张航说道，“第一件，‘坤舆尺’首先贴在禁制的护罩上，你运行内力激发，就可让坤舆尺固定出一块禁制的护罩；第二件，‘消法镜’放到坤舆尺定出的护罩上，激发之后可把定出的这面禁制上蕴含的术法吸纳消弭殆尽；第三件，‘破禁珠’在消法境吸尽特定的护罩中的法力后，先把消法境收好，而坤舆尺就固定在原处不动，这时你就激发手中的破禁珠，一定会使被坤舆尺固定之后，又被消法境吸走法力的那块特定的护罩被你手中的破禁珠破开，从而形成进入仙冢的通道。记住，当你通过破开的禁制进去后，一定要在原处做好记号，等你回来时还要从有坤舆尺固定护罩的地方使用后两种符器再次破开禁制出来。”等张航熟悉运用三件符器后，寇为政对准前方十丈的空气抛出了一枚石子，顿时一张无边无际的透明薄膜护罩显现出了，寇为政朝着张航努嘴道：“请吧，记住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找不到里面的功法秘籍、天材地宝就别出来了。”

手持三件符器的张航一步步朝着禁制走去，内心忐忑，无缘无故被人强迫去面对灰飞烟灭的危险，让他恨不得扭头跟寇贼来个玉石俱焚，死得轰轰烈烈，总比这样步步惊心来得痛快些。但内心的一丝侥幸，促使他逐步接近渐渐暗淡溟灭的禁制。呼……张航长呼出一口气，自己终于走到了禁制的前面，在即将掩藏起来的禁制上贴上了坤舆尺，并激发了这件符器，果然禁制的其他地方都消失不见，只有被激发的坤舆尺围绕的范围，还显现在张航面前。后面的寇为政终于松开了一双汗津津的手，幸庆没有出现意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