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此时把菜单交给白芷，只会增加白芷的局促。他从未对白芷有过任何专业细致的分析，只是这么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他只要假设这个当下作出反应的是自己就可以切中白芷的想法。
他了解她，是因为他坚信，他们是一类人。
“我不是你的妹妹。”白芷大煞风景地说道。“所以，你不用对我多好，我也不想你对我多好。我觉得我们俩之间还是不要走得太近，对谁都不好。”
开了一瓶白葡萄酒，苏子安举起酒杯，问白芷：“为什么？我反而觉得我们之间惺惺相惜，应该抱团取暖。”
白芷轻笑：“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评判你的感情，但我和陆璟是一同长大，只不过在人生选择上产生了一些分歧，现在不得不做出暂时的伪装。”
“是吗？”见白芷迟迟不举杯，苏子安自己抿了一口，“如果你非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看作是被迫的，是‘不得不’，你难道不会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吗？”苏子安笑着问出口，像是一个看着孩子说胡话的长辈。
秦楠，也就是苏子安的“囡囡”，也说过无数次的“不得不”。她不得不维持自己的婚姻，不得不隐瞒她和苏子安的关系，不得不说谎。
那些人啊，到底是被什么事情，还是被什么人胁迫了吗？为什么就“不得不”呢？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不想”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呢？
看着白芷的坚持，苏子安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他希望自己能够像白芷那样坚持，可是他做不到啊。看得太透，徒劳伤己。
“人生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连自己都不能骗？”白芷反问。“我和陆璟的事，你之所以那么在意，是因为你的嫉妒吧。其实你不过是觉得，陆璟待我比秦楠待你好。你不过是觉得自己可怜。”
沉默。良久的沉默。灯光沿着杯壁泛着凌凌的光亮。
过了好一会，苏子安微笑着点了点头，他再度举杯：“那为我嫉妒喝一杯吧。”
如此，白芷邃了她的愿。人生来就是丑陋的，皱皱巴巴的一张脸，脑门上还沾着血迹。尔后在漫长的岁月中，大家学会了伪装，学会让自己看起来很美好。但那些恶意，那些负面情绪，依旧会困在我们的皮囊之中，无法挣脱。只需一个适合的契机，丑陋的人依旧会露出丑陋的面孔。
撕开假面的谈话，白芷很喜欢。也是在此时，她终于愿意和苏子安成为朋友。在白芷的一生之中，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朋友。
他们一次又一次碰杯，将清冷的白葡萄酒喝出了澄黄啤酒的热闹感，也成功地将互相灌倒。好在餐厅的账单是会寄到家里，不强求现在结账，否则两个醉鬼就要在餐厅里住一晚上了。临出门之前，白芷抱着为他们服务的小哥，说了几十遍“你可真帅啊！”活像是一个女色鬼。
喝了酒，苏子安不能开车，事实上，他也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开车来的这件事。他和白芷并排走着，他们摇摇晃晃地穿过寂寥的街道，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距离家不远处的小公园。两个人缩着脑袋挨着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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