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啊,功课忙不忙?有没有时间跟我去鹤城跑一趟,是秦拓光的案子,看情况,你有可能还要请两天假,……。”苏静云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脆、强势。
“嗯。问题不大。什么时间出发?苏姐,要不要我开车?”关峰回过神来,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请假问题不大,教授们对学生参加办理真实的案子,整体上持欢迎态度,而鹤城,总是离星城远了点。
“哈,你同学的车归你了。那行,就你开车吧。你现在就来所里接我。”苏静云想了想,决定开关峰的,二手车。
其实无人驾驶汽车,纯粹从技术上说,几十年前就相当成熟了,但自从三十年前,一辆无人驾驶汽车,莫名其妙的在燕京长安街大道上突然发疯,冲上人行道,横冲直撞,造成了近百人的重大伤亡事故之后,国家就立法禁止了完全无人驾驶,也就是说,一定程度的自动驾驶是被允许的,但方向盘前面,必须坐着一个,有驾照的活人。
事实上,世界各国的情况,都和华夏国差不多,无人驾驶,理论上没问题,但实际中,大规模的普及应用,总会发生大大小小的诡异事故,而且,原因不明。因此,无人驾驶的大规模应用,争论颇多,目前主要还是集中在,军事领域。
……
“到了鹤城,我们去找点资料,晚上我可能要单独去见几个朋友,到时候你一个人,去原来的旧城区随便转转,亲眼看看这个项目,还有,看能不能打听一下马明亮这个人的口碑,……。”上了去鹤城的高速,苏静云淡淡的吩咐道。
“好。”关峰简单的答应下来。至于为什么要打听马明亮其人,他不想知道的太多,口碑这个玩意吧,用没用的,律师说了不算,而且,马明亮的口碑,和秦拓光的案子,更是离了十万八千里。关键是,看样子,苏静云也不准备解释。
不解释就不解释吧,关峰自己的麻烦事还没完全拎清,苏静云要保持神秘和著名大律师的威风,那他就规规矩矩的拎包,坐好自己的助理工作。
接下来周末这两天,关峰实实在在的成了标准的实习律师助理,简单地说,就是给苏静云大律师拎包,工作中,她和人见面,关峰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坐着,听,或者不听;饭桌上,他帮苏静云挡酒,白的,或者红的;晚上,苏静云去见朋友,他则回酒店,修炼,睡觉,玩江湖。苏静云晚上的应酬,都没邀请他,关峰也懒得凑趣,唱歌,他又不会。
“小峰,你酒量不错啊。今天我们去秦拓光家里去看看,麻阳县梅岩村。”星期一吃完早饭,苏静云做进副驾驶座,拿出手机,开了导航。
“苏姐真是辛苦啊。”关峰自然不会反对。
虽然从不插话,听得也不大用心,关峰还是能感觉得到,这两天苏静云约见的人,大多数都是体制内的中下级官员,对方往往会带来一打复印的资料,绝大部分和鹤城旧城区改造项目有关,加起来厚厚的一摞,有十几公斤,都随随便便的放在富康车的后备箱里,想来也不是什么保密材料。但是,周末约见体制内的人,周一去乡下和委托人家属见面,这个安排,怎么说呢,略略有点诡异。
“我们律师,吃的就是跑腿饭。我也想做少奶奶,成天啥也不干,早上吃粉,加两个蛋,这不是,没人要吗!对了,晚上你出去玩,用了多少钱,回去能报。”苏静云的脸上,疲惫中带着一丝丝的兴奋。
“请朋友吃了个夜宵,200多块吧,路边小摊子,只有一张条子,没票,麻烦就算了。”关峰打开音响,把声音调到最低,顿时,车内响起一阵熟悉的节奏。
斩空刃内就有500多万现金,按说他是看不上200多块的夜宵费,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报的钱,还是要报---凭啥不报。
“哈,你喜欢听这首不死鸟传奇。这么少,以后没必要在这方面节省,该花的钱,不能小气。条子给我,回去了一起算,你身上还有吃饭的钱吧?”律师费,所里收了提成,剩下的就是苏静云说了算,自然不像公家报账那么多手续,不过,总要有个凭证和账本,这是做事的章法,再说,条子,申报个人所得税,也要用。
“没事。我朋友是小人物,不讲究,意思到了就行,多了,不合适,到大酒店几千块一餐,他也不敢去吃。”关峰把几张条子递给苏静云,有加油票,也有,过路费。
“把音乐调大一点,我也喜欢不死鸟传奇这首歌。唉,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风里来雨里去,也不过是挣碗米粉钱,有些人,随便签个字,几千万、几个亿就出去了。有时候想起来,真是没劲。”苏静云接过条子,随便看了两眼,顺手放进包里,脸上的表情,突然有点落寞。
“各司其职罢了,公家的钱再多,也不能装进他们自己的腰包,只能干看着流口水,说不准比我们还难受。一份付出,一份回报,这天地,大体还是公平的。苏姐,我朋友以前和马明亮认识,……。”
苏静云只是随口感慨两句,关峰当然记得自己的工作,旧城区改造项目已经完工,没啥好看的,有问题他也看不出来,而他请吃宵夜的朋友,还真是马明亮的熟人。
关峰请吃宵夜的,是宇文清彪战友同学的哥哥,鹤城的一个混混,对马明亮,还算熟悉。
马明亮能从一个小包工头发展成身家几个亿的大老板,好勇斗狠、敢打敢拼是少不了的,不过他在民间的口碑,还行。鹤城旧城区改造,拆迁中自然也少不了大大小小的暴力事件,但毕竟没出人命,拆迁房的质量,也还不错,拆迁款也基本落实到位,没有长期的大额拖欠;至于马明亮对待手下,一句话,有情有义,当然,是忠心的手下。
“……,马明亮的缺点,其实也算不得缺点吧,就是好色,不过他没有固定的情人,据说是怕麻烦,都是职业或者半职业的女孩,玩玩就算,自称为顾家的男人。他媳妇没换,原配,也不怎么管他。至于马明亮和其他层次的人怎么打交道,我朋友就不清楚了。”
其实,关于马明亮的黑历史,比如不惜抵押房子,大手笔的讨好某位重要人物的情人,那个混混以羡慕的口气讲了很多,不过这种明显属于街头八卦的消息,关峰就不肯随便跟苏静云讲:不稳重。
“这个人,胆子大,眼光准,下手狠,赌性很重,很不好对付啊。”好色、无情、顾家、狠辣、讲义气,关键是,有钱,从这个未曾谋面的马明亮身上,苏静云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看着专心开车的关峰,苏静云忽然有点羡慕。
她也敢赌,可惜,这场赌局,自己上不了桌,那么只好把本钱押注在别人身上,苏静云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喜欢出演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她喜欢站在舞台的中央,站在镁光灯下,成为万人瞩目的焦点,最好是,唯一的焦点。
“那些资料,很难有什么问题吧。”关峰突然有点不忍心,即使自己心里有事,他大概能猜到苏静云面临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漩涡---这几天的旁听,也不是白费时间。
“没问题也要看啊,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干律师的,就是这个命。”苏静云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想说点什么,不过转念一想,关峰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向后一躺,闭上眼,欣赏起不死鸟传奇主唱那略带嘶哑的歌声。
“命吗?嘿嘿。”
苏静云想吃羊肉又怕惹上腥臊,关峰心里颇不以为然,真怕麻烦,就老老实实只办秦拓光聚众斗殴的案子好了,何必扯上命不命的。
想谈命运,可以去找宇文清彪,或者贺雨娴聊聊。
……
梅岩村,在麻阳县城西面,离县城大约十几里路,村子不大,不过村子四周的山上,却是大片大片的桔子园,绵绵不绝,怕是不有几千亩,其时树上的桔子还没有全部摘完,金黄色的桔子挂在碧绿的枝头,煞是漂亮,不过梅岩村景色虽好,但苏静云却高兴不起来。
秦拓光在鹤城买了房子,妻子和一双儿女都住在鹤城,儿女尚小,他妻子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洗衣做饭,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对秦拓光外面的事从不过问,也一无所知,见了面只知道哭,要苏律师帮帮秦拓光,别的,就啥也说不出来,而秦拓光的父母,也没带给苏静云任何惊喜。
“清彪,把袋子拿过来。苏律师,关律师,光伢子小时候是个老实孩子,他跟着别人做错了事,政府该打打,该罚罚,我们都认,赔钱也愿意。都说杀人偿命,但那孩子不是我家光伢子杀的,下面的人也不听他的,说光伢子杀人,冤枉啊。拜托两位给我家光伢子伸冤啊,……。”秦拓光的母亲,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身体很好,嘴里唠叨个不停,接过一个半大孩子拎过来的一大袋桔子,非要塞给苏静云。
“婆婆,这个我们不能收,……。”苏静云极力推脱。
刚摘下来的桔子,吃多了,上火,而且,苏静云不喜欢吃桔子,她喜欢吃美洲产的车厘子。
“这大热的天,您两个为了我儿子的事跑这么远,连顿饭也不吃,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些桔子是自家山上摘的,不值钱,您带回去尝个新鲜,梅岩村的桔子,味道很好,明年就吃不到了,……。”
秦拓光的父亲八十多岁,身体却仍然十分健壮,手脚利索,干活和小伙子一样,他和老妻留在梅岩村,不愿去鹤城带孙子---城里房子小,憋屈。对苏静云和关峰的来访,老两口十分的感激,却讲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秦拓光年纪轻轻就出去闯荡,和父母的交流,也就逢年过节给点钱,再加上,偶尔回家,陪老爷子喝顿酒了。
“嗯,大爷,我看这桔子树长得很好啊,怎么就吃不到了?”关峰心中一动,随口问道。
“政府有政策,今年冬天,把桔子树都刨了,明年村子里,每家每户都要栽黄金梨树,多好的桔子树,说刨就刨了,当官的咋想的,咱老百姓永远也弄不明白,……。”老汉絮絮叨叨,接过老伴手里的袋子,拎过去放在车门口。
“秦拓光在里面身体挺好,你老不用担心,我过两天还会去看他。这个小伙子是谁?”关峰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骄阳似火,他微微一皱眉,微笑着对秦老汉说道,同时打开车门,把一大袋桔子放在了车后排。
“哦,这是我大孙子,秦清彪,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秦老汉指着小伙子随口说道。
“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政府会给秦拓光一个公道的。”苏静云开门上车,对关峰的自作主张,也没在意。
在秦拓光父母千恩万谢的感激声中,汽车离开梅岩村,开上了回鹤城的公路,苏静云一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这次梅岩村之行,除了一袋桔子,他们可谓一无所获,尽管有心理准备,要说苏静云一点不失望,也是不可能的:秦拓光赔偿的事,他父母一点也没掺乎。
“苏姐,我回沅州有点事,接下来就不陪苏姐了。”快到鹤城,关峰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几句后,挂了电话,淡淡的对苏静云说道。
“没事。你去忙吧,我自己回星城就行。”对关峰的半途而废,苏静云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痛快,却也不好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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