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竹不知道萧落的到来是否为萧沉桑那灰暗的人生增添了一笔色彩,但能够看见的是,那个浑身充满抑郁和戾气的青年显然在之后的岁月里,眉目柔和了许多。
萧落那双灰眸看不见,萧沉桑便教她一样一样识物,将院中的花草树木一一描绘给她听,东边日,西山月,檐前雨,院中花……
宅院深深,本是桎梏,但萧落那张脸上流溢出的笑容,眸中隐约闪烁的光彩仿佛让那些死寂之物有了别样的生机。她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像是能看见世间的一切至美之物一般。
那些零碎的日子里,她常常弯唇而笑,纯挚得不染一丝人间杂尘。
若问萧沉桑为何会为之动容,大抵如此吧。有萧落日日陪伴,也渐渐消散了他心里头的戾气与苦闷。什么夺嫡争位,什么宦海浮沉,在这一方寂静的天地下,皆不重要。
萧沉桑善画,笔墨下的山水人家皆是栩栩如生,每每他挽袖提笔勾勒时,萧落便静静站在一旁,待长高了些,便为其研磨。
浮光掠影间又到了一个深夜,萧沉桑正真在描摹着窗外的月色,萧落早已经趴在他的书桌旁睡得正香。
瞥了眼那静谧美好的人儿,萧沉桑解下肩上披风袖一挥,将其盖在萧落的身上,忽儿瞥见了她脖子上的那块月牙形白玉。
指尖捻起轻轻摩挲,轻声叹息道:“我隐约记得梦里有个青衣姑娘曾对我说,若有一天,有一位姑娘戴着这块玉来寻我,便是我前世的恩人……”
“落儿,你果真是我的恩人……”
随后画面,是萧沉桑挑灯夜读的场景,枝影摇曳映在纸窗上,而屋内的男子却是挑着熹微的灯火,手指极为专心地摩挲着发黄的卷轴,眉头紧拧。
“他莫不是被幽禁得久了,这会儿想起来发奋图强了?”白砚之道:“我就说嘛,君子读书,十年不晚,怪不得后来当上了一国侯爷。”
“……”惜竹将他推到一边:“你能不能别站在这里煞风景?”
“你看那些药草图谱,他看的是医书……”惜竹弯着腰道:“嗯……他当是想要治好萧落的眼睛。”
那些画面里,萧沉桑熬过很多的苦药,皆是自己先试好药,再端给萧落,只是这时的萧落,却捂着鼻子喃喃道:“苦的……”
惜竹明白,这是因为在萧沉桑一年又一年的照顾下,萧落那愚钝的四感渐渐恢复如常人,可独独这眼睛,却是没有好。
“你也知道苦?”萧沉桑笑了:“初初见你之时,你便在雪地里,与恶狗缠斗,你不哭也不喊叫,那模样,似是一点儿苦痛都尝不到。”
“唔,我何故与恶狗打架?”萧落抿唇道。
“为了半个包子……”
“……”
“若没有尝过这世间的甜味,又怎会知道这是苦?”瓷勺敲击着碗发出清脆的声响,萧沉桑静静注视着萧落的面容,那张精致的面容已经初初长成,若蝉翼的睫毛下,是一双漂亮极了的灰色眼眸。
“落儿,你有着这世间最好看的眼睛,我希望你能够看见。”
“能看见沉桑吗?”萧落伸手,手指落在了萧沉桑的眉尖,一点点往下,却是她从未曾见过的面容。
“能的。”
惜竹微微一愣,人间所谓岁岁相守,朝朝暮暮的圆满,大抵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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