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寿这回是真的懵了,如果说母亲恨他,打他,他还可以理解,母亲本身就是老夫人的心腹,那忠心是没说的,他做的那些事都不敢让她知道分毫。可父亲打他,就叫他想不明白了。父亲明明知情,而且这件事还是他主导的呀!
卢大寿心里委屈了,这一委屈,他就忽视了自家老娘还在场,直接冲着老爹嚷了:“爹你为什么打我?我们帮小长房做事,是你拿的主意,我不过是听你的吩咐罢了。这回我是运气不好,叫我那婆娘出卖了,才露了馅。老夫人和哥儿打我,我受着,可你凭什么打我?!”
卢妈如遭雷击,怔怔地看向丈夫,一脸的不敢置信。
卢昌秀眉头皱得更紧了,又一个耳光朝大儿子甩了过去:“孽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要乱嚷?!”
卢大寿这才想起老娘在场,嚅嚅地缩了脖子,吱吱唔唔地小声说:“娘……不是……那个……”
卢妈眼前发黑,身子微晃,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边,扶着桌沿坐下。
卢大寿见老娘不吭声,心里也没底了:“娘……”
“行了,你娘心里有数。”卢昌秀倒是非常镇静,“她只是一时无法相信罢了。”
卢大寿面露迟疑,但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很快就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爹,你做甚要打我?还打了我两下?!”
卢昌秀骂他道:“我骂你胡说,你还不警醒?你都跟你媳妇说了些什么?那种事是能告诉她的么?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妇人信不得,性情又粗野,配不上我们卢家的门楣,你非要娶,我想着你年纪也大了,正该娶妻生子的时候,怕耽误了你,横竖将来我们家若真能脱身出去,休了这一个,再娶好的也就是了,这才松口让你和她成亲的。可你心里也该有数,有些机密之事,绝不能让她知晓,至少也要等到她为你生下儿女,才能让她知道。你是怎么听的?炕屏的事叫主人家知道了,老夫人和哥儿都对你起了疑心,你正该守口如瓶,咬死了不知情的时候,竟将我跟你兄妹几个说的私密话告诉了你媳妇,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想害死你爹我?!”
卢大寿这才知道父亲恼火的是什么,心里也羞愧得很,忍不住辩解说:“爹,我本不想说的,都是那婆娘不好,一路坐船回来,我们被关在一个屋里,她就一直在数落我,从早骂到晚,又瞧不起我们是官奴,说她是瞎了眼,才会嫁给我。她骂得着实难听了,什么不知羞耻的私房话都能说出口,外头看守的人听了,都在笑话我。我实在忍不住,便捂了她的嘴,悄悄反驳她,我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是大户人家,若不是运气不好,成了官奴,她别说嫁给我做少奶奶了,连给我提鞋都不配!况且她嫁给我,原也是图我们侯府的风光,若不是她贪小便宜,拦着不让那个涂三阳家的传信,老夫人也不会这样生气。炕屏的事,随便找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我们怎能落到如今这个田地?她还好意思怪我……”
卢昌秀冷哼:“那小长房之事,你又为何要泄露给她知道?”
卢大寿期期艾艾地犹豫了许久,才羞愧地说:“她笑话我拿老黄历出来炫耀,又骂祖父是造了孽才被贬为官奴,说我比寻常奴仆都要低贱些,没资格在她面前说嘴。我一时冲动,就把炯大太太答应要给我们家脱籍之事说出来了……”
卢昌秀举起手臂要打,卢大寿慌忙往后一躲:“爹,我知错了,我哪里知道那婆娘竟会这样坏心,当面装作顺服了,转身就向老夫人和哥儿告密了呢?不是我不提防,原本我也防她三分的,可她听了我的话,就改了口,说什么愿意与我做一辈子夫妻,叫我将来得了势,也别抛弃她,让她也过上富家少奶奶的好日子。我见她说得恳切,只当她是真心的,就把细节之事也都跟她说了,万万没想以她会泄露出去啊!”
卢昌秀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踢了儿子一脚,不顾他喊疼,就训道:“你给我记清楚了,若再有人问起你这件事,你就说这件事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你曾经问过我的意思,我骂了你一顿,你就不敢再说什么了,也没跟家里人提过。但你一时糊涂,被小长房的人用花言巧语骗住,才犯了糊涂,但除去那一架炕屏,再没做过别的了,小长房炯大太太留着你,原是打算日后再派用场的。你都记清楚了么?!”
“记清楚了,记清楚了。”卢大寿揉着小腿,哭丧着脸不停点头,又有些迟疑地看向母亲:“那娘这里……”
卢昌秀的神色严肃起来:“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娘说。”
卢大寿没有出去,反而犹豫了一下,将父亲拉到房间角落,耳语了两句,才用稍微大一点儿的声音问:“怎么办?”
卢昌秀面上满是意外之色,旋即皱起眉头:“不行,你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一会儿得了空,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把东西丢了。”
卢大寿有些着急:“可是……”
“没有可是!”卢昌秀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再想做回良民,也要先把性命保住,别真把小长房当成主人了,他们在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
卢大寿好象明白了什么,点点头就出门了。他们家在老宅后面独占一个院子,正房三间,厢房两间,还有净房和灶间。正屋自然是父母住着,两边厢房是小满和碧莲的屋子,卢大寿没有自己的房间,此时自然要到弟弟的屋里去住。
他离开后,屋内只剩下卢妈夫妻二人。卢昌秀沉默了一下,走到桌边,在妻子对面坐下:“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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