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狗虽然看着面黄肌瘦,但却身形敏捷,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沿着小路三步并作两步就攀上了并不算高的阴岗,拍打一下满是补丁的粗布短衣,从怀里摸出布囊,缓步走到一座坟包前跪下。
少年平日里总是带着嬉笑的脸上,此刻满是肃穆。
他掏出布囊内的点心吃食烧酒,整整齐齐稳稳当当摆在坟前。阴岗上不埋富人,所以墓碑少的可怜,但这座坟前却立着短短一截石碑,周边也无杂草,看上去时常有人祭扫。
石碑上简简单单一行字,“先考秦渭河之墓”,用笔并无法度气态可言,但好歹算是整齐。
如今无父无母的少年拍去酒坛封泥,也不用酒盅,轻轻缓缓地将一整壶酒都倒在父亲的坟前,然后静静跪在原地,磕了三个头。
今天是他爹的祭日,第一个祭日。
少年学名秦北望,是当年津门城东的私塾先生给取的,原因是嫌弃大老粗秦渭河太不上心,整天管自家儿子喊二狗。但到后来整条街都只知道喊少年的小名,秦北望这个大名反倒没人记得了,少年也从来不恼。自打一年前秦渭河去世之后,少年凭着一股机灵劲和一身与外表极不相符的力气,再加上街坊邻居也乐得周济,日子过得也算快活。
少年机灵,用私塾先生的话来说就是“灵慧聪颖,天资喜人”。不说别的,他爹的墓碑就没麻烦别人动手,是当时年仅十四岁的秦北望自己拖了一块城里修路用剩下的青石板,借来石匠工具自己写字镌刻的。不仅如此,当年七岁的小北望在私塾窗外扒窗偷听,仅用了五天就断断续续听会了蒙学三百千,虽不会写字但却倒背如流。这让教书的老先生连夜跑到秦家父子的小土坯房里,死死拽住秦渭河苦劝着一定要让秦北望入学。
结果秦渭河同意了,秦北望却说什么也不乐意,这事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后来秦北望看着满大街的招牌楹联就生生学会了几百个字,这事到现在也让私塾先生一想起来就捶胸顿足。
日暮西垂,天色晚矣。少年秦北望停止了静坐,收拾包裹起身下了阴岗,沿着大路不紧不慢地往城门踱去。城西门如今正值新建,想关也关不上,秦北望又是能坐着绝不站着的惫懒性子,也就乐得磨磨蹭蹭。
就在秦北望终于看见修了一半的城门时,只听见身后有马蹄车轮声响成一片。少年对此见怪不怪,心说肯定是赶着进城的外来客商,头也不回脚下一拐就闪在了路旁。
马蹄从秦北望身边疾驰而过,少年随意瞄了一眼便瞪大了眼珠子。他在津门街头厮混了这些年,还真没见过如此高大的骏马,如此堂皇的车架,当下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就在此时,晚风拂过,轻轻将车后绣着金线流苏的车帘吹起了一角,露出一张惊艳了晚霞的脸庞。
那是一名少女,与秦北望年纪相仿的少女,眉目弯弯,腮红浅浅,仿佛是那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少女抬起衣袖遮住口鼻,抵御车外沙尘,同时也看见了呆立在路边的秦北望,两人正好对视,那双秋水眸子忽闪一下,似乎是笑了。
一时间所有的词汇都挤进秦北望的脑海,然后又通通变作空白,往日里的伶牙俐齿都没了踪迹,少年只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从心口涌出来。总之这一笑,猝不及防。
少年心浅,一眼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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