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定睛一看原来是中午请他吃饭的小古,他手里面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
小古扶住摇摇欲坠的老马抱怨道:说好了晚餐请你吃海鲜的,地方我都订好了。那家海鲜餐馆天天客满,就因为你的老朋友是餐馆的常客,今晚才腾出一张加桌。我到旅馆寻你,那里的人说你退房走了。
老马问:那你怎么会找到车站的?小古说:你老朋友知道后,立即叫我查今晚是不是还有去浔江的火车,还打电话到车站的熟人给你订票,这不?我刚刚拿到手的,硬座票没了,只有软座,你朋友交代了,不能收你的钱。等我拿了票来到售票厅,就看见你排在队伍里干着急。小古接着对老马说:开车时间还有半小时,吃大餐来不及了,请你吃个特色小吃,请快点跟我走吧。
老马又是在迫切需要进食的点上遇到年轻人请吃,仍然二话不说跟着小古进了一家餐馆。小古一进门点了两碗面条,两人刚找到位置坐下,面条就端了上来。小古解释说,这家的特点就是快,也比较干净、口味也不错,只是价钱比旁边几家都贵。他招呼老马:来吧,时间紧只能马虎点,我找你找得肚子也饿了,来,一块吃,吃完了送你到候车室。
两人匆匆吃完面条,老马坚持不用小古送他。小古说,那好吧,你把这袋东西带上,这是你朋友给你带的水果和点心,车上饿了以后可以填填肚子。老马接过小古手中的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节削好了皮的甘蔗和几个面包,那甘蔗是老马家乡的特产,少年时代的老马和他的伙伴们在热天常用它解渴。
中午老马见了服务员端上桌来的菜,潜意识就告诉他小古说的老朋友是谁,只是老马心里一直在排斥这种意识,他实在不愿意在与老伴离婚之后还与胡莹再有什么瓜葛。可现在,再也不用怀疑了,这位神秘的朋友肯定就是胡莹。
老马上车之后找到了软座车厢,走进车厢发现很安静,绝不像普通车厢人那马拥挤、空气那么糟糕。车票虽然紧张,买软座车票的却人寥寥无几,老马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马元他竭力想忘掉胡莹,可胡莹偏偏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就像以前少女时代的胡莹需要马元的出现一样。马元拿了一根甘蔗塞进嘴中,吸允着甘蔗的甜汁、望着窗外黄昏下逐渐模糊的道路和村庄,一幕一幕的少年时代的往事浮现在了眼前。
马元在出生的村子里读完五年小学,与几个继续求学的同学升入到公社中学念初中。公社中学在小镇上,离马元家十多里地,马元和许多其他从各个村庄来的孩子一样上学期间在中学寄宿。学生宿舍是一栋两层的木板房,楼上是女生宿舍,马元他们每十人一间占据了楼下八个房间。宿舍的隔壁是食堂和厨房,同样是木质结构;只有两排教室是砖瓦结构,每排三间,与宿舍和食堂呈直角排列;教室的对面是教师办公室;围在中间的空地是一个三百米跑道的简易操场,中间竖了两只木头篮球架,跑道拐弯角挖了一个沙坑;几栋建筑物的拐角砌有几只水泥乒乓球桌。
在马元看来,镇上中学的条件比村庄上的小学好很多,最起码不会不同班级的学生挤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中学与小学的本质和主流没有多大变化,中学生同样不以学习文化科学知识为主,学习成绩好坏对谁都无所谓,一个学期里的考试也难得有几次,这样老师和学生都轻松。
轻松下来的学生没多少正经事要做,十三、四岁这个年龄正是青春期的开始,藏于身体雏形的青春活力和童年余留下的野性找不到地方散发,疯玩也就顺理成章变为学生们的日常功课,男学生之间的打架斗殴成了家常便饭。
马元为了不惹是非认真的捧起了课本,他想把自己淹没在知识中来与世隔绝。他渐渐从课本中找到了乐趣,尤其偏爱数学,那些有趣的几何图形、深奥的代数方程式深深的吸引住了他。解出了一道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的难题,这时的马元会认为自己是全校里最快乐的人,哦,太妙了!哦,太伟大了!一步一步,马元感到自己正在脱离这个甚嚣的尘世,一天一天,他正在慢慢步入圣洁殿堂。他还慢慢觉察到:学校的老师们虽然口头上提倡大家要政治挂帅,却对那些功课好的学生不经意间流露出由衷的欢喜。从老师们眼中不易觉察到的赞许中,马元感到一丝丝的温暖正在化解他心中的迷惑彷徨,燃起了他向往美好未来的熊熊火焰。他学习更加刻苦认真,初一结束时,门门功课的成绩都在年级里名列前茅。这除了他的努力之外,还因为学校里的其他很多比他聪明得多的同学并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到文化科学知识的学习上,同学们对马元优秀的学习成绩不以为然,校长也不以为然,许多人甚至当面讥笑他走白专道路。面对同学们投来像是审视异类的眼神,马元他报之以一笑。知识正在填补他内心的空虚,滋润他荒芜的心田,他相信自己会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充实。
又红又专是当年衡量学生的标准。所谓红,就看你是不是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加入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吗?积极参加名目繁多的政治活动吗?劳动中表现出色吗?所谓专,也不主要指文化科学知识的学习掌握,更多的是指你在体育项目或文艺表演方面有没有上乘表现,能不能为学校和班级挣来荣誉。
县里面一年一度的全县中学生运动会和全县中学生的文艺汇演,是那个年代的青少年的头等政治大事和重要活动,也是唯一能体现在校学生之间公平竞争的场所。而那些能为学校夺取名次和获奖的学生能够真正成为学校的大红人,入团、提班干,吃困难补助,都让这些人优先。他们还享有一项特权:每当学校或班级组织学农劳动的时候,这些学生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参加,他们要趁这个时候训练或排练;如果是到了运动会或文艺汇演逼近的日子,运动员们和演员员们连正常的上课也顾不上,在操场上和食堂内进行临战前的准备。而这时,坐在教室里的那些心不在焉的学生眼馋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听着传入耳朵的乐器声和歌声,心里面无比羡慕。
但马元例外。马元他从学习文化科学知识的过程中体会到了无穷快乐。马元也是个活蹦乱跳的青春少年,他同样热爱体育、热爱文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马元仅把这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即使是一种业余爱好,马元也想证明自己做得不比别人差,马元可不想别人把他看成是书呆子一个,除掉学习成绩比别人好以外,其他方面也要比别人强。再说马元本身就有业余爱好,比起体育项目,他更热衷文艺。唱几首歌、上台表演几个节目对他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学校的文艺宣传队不是哪个想进入就能够进得了的,想当宣传队员的学生太多了,里面的人都是学生中的精英。马元想到了学校的贫宣队长正是他村里的村支书,等到马元的父亲对这位村里的老支书一说,贫宣队长满口答应下来,他对马元的父亲拍着胸脯说,马元加入宣传队,也是为我们村子争光的事,我好歹算是学校的一个领导,这件小事包在他身上了。所以当马元读完初一升到初二,顺顺利利也加入了公社中学的文艺宣传队。果然,马元的表演才能展现之后令学校所有的师生刮目,没过多久,他就成为了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
对于每年一次的文艺汇演,县里各个公社中学的宣传队都卯足了劲地精心准备。汇演日期定在五四青年节前后,所以寒假后一开学,学校宣传队就开始忙乎汇演节目的排练,这次,公社中学的校长雄心勃勃的要排练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他对学校音乐兼语文教师胡诗昌说:“要把他当作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来完成”。
胡老师接到这一任务不敢怠慢,他思考:凭现有人员和条件演出整本《智取威虎山》不可能,只能挑选其中的一场,人物不能太多,场景不要太复杂,还要突显时代的主流和特点。学校领导、驻校贫农宣传队领导以及宣传队队长都赞同胡老师的想法。他们最终选定的是《智取威虎山》中的《深山问苦》这一场。
《深山问苦》这场戏只有三个人物:***、常保和常保她爹,男主角是***,女主角是常宝。围绕谁能当男主角这个问题,学校里又是一番讨论,马元村里的老支书兼公社中学的贫宣队队长再一次利用职权,内定马元为***的扮演者。胡老师也看好马元:14、5岁的男孩长了近一米六高,在农村就算发育得不错了,浓浓的剑眉上舞台不用化妆,深邃明亮的眼睛、略带嘲笑的眼神显露出与现时不协调的清高、也透露出几份机智和聪慧,一副还没完全脱离稚气的嗓门音质洪亮优美。马元得到这个任务兴奋地跳起来,他看过《林海雪原》这本小说,也看过拍摄成电影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小说和剧中的***是个现实中真实的侦察英雄,他的神奇经历几乎家喻户晓,是青少年心目中崇拜和仰慕的对象。马元把扮演***当成一件神圣与崇高的任务,他时刻以***为标准检查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丝不苟的参加排练。剧中的另一个女主角—常保,由刚加入学校宣传队的女孩胡莹扮演,这名字对马元很陌生,她是今年刚进中学念的初一。扮演常保爹的,是胡老师自己,而胡老师正好也是正是生活中胡莹她爹。胡老师原本也不是教书的,他名叫胡诗昌,曾经是省作家协会成员,写过几本有名的剧作,胡老师爱人也是当时有名的地方戏演员。为了彻底改造两人的世界观,胡诗昌选择下放到老家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胡诗昌一家三口来到这山村小镇落户的那一年,胡莹恰好到了上小学一年级的年龄。在家乡的乡亲们心中,胡诗昌和她爱人属于文化人、读书人一类的有知识的人。山村里民风淳朴,胡诗昌一家得到了善良的村民们的保护、关照和尊重,公社中学请胡诗昌到中学教书,让他和其他教师一样参加劳动、参加各种各类的会议,就算是在接受再教育了,家乡的山村小镇简直就是胡诗昌一家人的世外桃源,一家人生活得安稳自在,而他们的女儿胡莹,不知是受遗传基因影响还是受家庭熏陶感染,从小对唱歌跳舞兴趣浓冽,上学前学会了识简谱唱歌,五、六岁就经常跳自编的舞蹈,十几岁就能把八个样板戏中女主角的唱腔学的惟妙惟肖,胖乎乎的脸盘,眼睛一睁开就象两颗溜圆的黑葡萄滴溜溜的转个不停,与乡村的同龄小女孩相比,她身上多了些灵气和骄傲。从小学一年级起一直是宣传队的文艺骨干,公社中学宣传队为《深山问苦》挑选女主角,胡莹成了常保扮演者的不二人选。
马元正是从这里开始与胡莹相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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