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固定在牵引床上,这个老马听完护士的话肯定会气得跳起老高,他咬牙切齿、浑身乱颤,带动着牵引床一并瑟瑟发抖。缺德的医生!坑人的医院!要知道,这高昂的核磁检查和按摩牵引费用都不在普通人的医保报销范围内,这笔钱得从自己以后的生活费中慢慢抠出来。老马没想到不仅没有去为小商小贩们出口气,自己反倒被捉弄、被欺诈,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的,既憋屈也无奈。医生护士说的也没错,这腰椎间盘突出还真是一种富贵病,不能久坐、不能劳累,麻将也不能打!算了算了,什么智斗城管、什么退休文学,啥都别干了!老马万念俱灭,想起什么都心灰意冷。
天天到医院连续做了十多天的牵引,腰间症状基本有了好转,老马才把此事告知与我。我吓一大跳,原本这鼓动老马写作是我出的主意,没料到会把他写出病来。还有,在老马生病治疗期间,他的家人都不在他的身边,作为邻居,照理说我应该给予他一些关照。
我忙不迭的向老马道歉。老马一个劲说没事,他说,这怎么能怪你?只能说明我老马这辈子不是写文章的料,活该命里有此一劫。
我对老马说,有一招能够减轻你的病情,倒走,知道吗?就是人往后退着走。老马说他听医生护士说过,方法倒是简单,就是有危险。这大街小巷今天这里开条沟,明天那里缺块盖板,我哪天倒走落到坑里去,老命不就没了。我说,老马,你傻呀,你怎么就没想到去一中的操场?老马问是你上班的那所中学吗?听说每天在运动场上走走跑跑的人很多,人一多乱哄哄的,我烦。我说,人倒是不少,他走他的、你走你的,谁又不妨碍谁。你别烦了,正好,我能够为你提供一个别人享受不到的条件,我不是在学校做后勤这摊事吗,运动场主席台下面有我一个不常用的办公室。当你觉得操场上的人实在太多的时候,你可以坐在里面做点别的,比如说看看手机、上上网,走累了的时候,你还可以进去歇歇脚、喝点水什么的。怎么样?来,我这就给你钥匙。不把你这病彻底治好,我心里过意不去。
老马说的不错,学校操场上一早一晚都挤满了人,不像是运动场,倒像是农贸市场。据说专家研究出能够延长人寿命的绝招就是走路。偏偏是中国人喜欢一窝蜂,一时间大街小巷、水边路旁,运动场就更不用说了,凡是有路的地方,一早一晚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一群走路的人,一个挨一个,一个个神情严峻,你追我赶,急急匆匆地迈开大步,像是在与死神赛跑,像是多走一步就能够多活一天。老马不愿意来操场的原因一是嫌人多,二是他这辈子走的路已不少了。老马上学、上班那时候,每天在居住地与学校或居住地与工厂之间来回四趟,如果学校晚上要开会(那个年代是经常发生的)、工厂晚上要加班(老马进了私营企业之后便逃不掉)那就每天还多加两趟,而且住的地方与学校、与工厂较远,一趟差不多一公里,也就是说,老马每年走的路相当于从庐山步行一躺到北京,这还没包括老马去商店、去医院、去粮油站以及送儿子上学等需要走的路,那时候一出门就是走路,我老马早吧一辈子走的路走完啦。哪像现在的人出门坐车、上班坐办公桌,更有那老板和白领,白天吃吃喝喝、晚上卿卿我我,一天也难得移动几步,怕是怎么走路都给忘了,也就难怪他们下了班要到这里来练习练习。老马不属于这层次的人,无奈得了这层次的病,没办法只好听从了我的话,每天傍晚来这学校运动场上倒着走。
前几天都在陆续下雨,塑胶跑道上还可看到水渍,但运动场上仍然人满为患,人数一点也没减少,总的来说是:年纪大的比年纪小的多,走的比跑的多。这两天还多出几个穿鲜艳运动服的女孩,嘻嘻哈哈在跑道上练习轮滑。这天老马和往常一样正练习倒走,刚走到跑道的弯道位置,一个穿红色运动衣、正练习轮滑的女孩脚下的轮滑鞋不知怎么没有刹住,只听砰咚一声,女孩撞到她前面一个正在慢跑的中年女人,这女子被撞的突然加速,踉踉跄跄一下扑向正在倒着走的老马,老马猝不及防,四仰八叉地倒在了跑道上,处于本能,老马往后倒地的同时紧紧抱住迎面扑过来的女人。倒地之后,那女人正好就脸对脸、鼻子对鼻子地压在老马身上。
老马感觉女人的胸脯和肚子都很鼓、很厚,感觉她的体重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老马被摔得天旋地转,脑子一下子全蒙了,只听到有女孩在尖叫,还有一只狗狗在狂吠。等到众人都围了过来,那女子从他身上翻下来站立在一旁,情绪激动地指责着几个轮滑女孩,老马这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幸亏是塑胶跑道,两人看来都无大碍,围观的人很快就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只有那几个女孩还在两人身边担心地问这问那。老马看了看她们,觉得其中有个女孩有点面熟,想想应该是同住一个小区。老马起身站立,脑袋有点嗡嗡响,屁股蛋上的肌肉有点疼,他把整个身子活动了一下,又想到中年女人是扑在他身上倒地的,更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老马大度地对女孩子们笑了笑说,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以后你们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玩轮滑。老马让女孩们走开后,再来打量把他扑倒的女人,只见这女子修剪的是一个男人发型,穿的像是举重运动员的运动衣,年龄看上去有五十来岁,她正在仔细地端看和抚摸着她的一双手。原来刚才女人的两只手也牢牢抱住了老马,倒地的时候垫在老马的身子底下,因此手背有擦伤。当她抚摸到一只手的伤口,女子忍不住发出一阵颤动的呻吟,同时她的嘴嘬成了“o”型,眼睛半睁半眯,眉毛拧成一团。见了女人的这个动作和表情,听了这声音,老马好似中了吸星大法,瞬间丧失三魂五魄,他愣愣地凝视着女人的脸,久久回不过神来。
昏暗的天色下女子的脸模糊不清,而她刚才因为疼痛做出的动作和表情,还有她发声的方式刹那间唤醒了老马心中尘封已久的记忆,使他立刻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和他一起长大、一个从小学一起念到高中的女同学。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这声音、动作和表情仍然与老马保持了多年的记忆完美对接。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我和你、类似的场景在老马的前半生已经历过两次了。第一次你、我还都是学龄前儿童,一个男孩和一个邻居家的女孩在菜园子里追蜻蜓、捉蝴蝶,奔跑中一不小心,女孩左足大拇指头碰到一块青石,大拇指盖踢翻了过来,男孩见了吓得哇哇乱叫,女孩子却既不哭也不闹,仅小嘴嘟得老高,还有就是那两根小眉毛一怂一怂、忽闪忽闪的;另一次的场景是稻田。每当农村收割水稻的时候,学校就会组织学生支农,男孩和女孩那时已经都是高中生了,这时候的女孩已长得任何一个男同学见了都要动心,她还喜欢啥事都逞强。这次支农割稻子,两人正好挨在一块,她提出来要与他进行割稻子比赛。只见一把镰刀在她手中挥舞起来像一道道银光闪耀,很快就把他拉下一大截。正当他要奋力赶上,只听她啊了一声,跑过去一看,一个带血的指尖像一顶小帽子似的脱离了她的无名指,镰刀齿状的刀口沾满了她的鲜血,疼得她嘴巴哦哦的直吸凉气,可她还是没叫唤,只是眼睛半张,眉毛紧蹙,紧紧地依靠着他,以免晕倒。
老马回忆的这个人叫胡莹,并且断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他正想走到她跟前与她相认,冷不防听到她大喊一声:“蚂蚱—”。这一声,喊得老马是浑身热血沸腾,热泪盈眶。
要知老马为何如此激动,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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