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尺高的包砖院墙,半旧的三尺宽木门,作为厨房的西厢房,一股烟气正从烟囱里汩汩直往外冒,挨着北侧,院子的西北角是茅厕,再就是正中的堂屋东屋西屋,一座很普通的一进宅子。
“吱儿吱儿”
七月初的天,大清早,树上知了已经在那中气丰沛的开始叫唤起来。
石三蓦地睁开眼睛,瞅瞅旁边,婆娘不在身边,想必是在做早饭,腾得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站起来,下了炕,炕边方桌上凉着一大碗白开水,咕嘟咕嘟喝完,抖擞精神,光着上半身就出了东屋门,顺手提起倚在门口右侧的一把单刀,到了院里,扎起马步,右手举刀,摆个起手式。
“嗨”
一刀,从头顶水平线右侧猛地下劈,劈到膝盖的位置,堪堪停住,这就是完整的一刀,再扬起到刀尖在头顶水平线,吐气聚力,猛地下劈,再到膝盖线,重复这个回合,正劈一百下。
之后侧劈,斜劈各一百下,夏天清晨的燥气上来,很快就大汗淋漓,活动完之后,收刀,就着院里盛满水的水缸,舒爽的冲了个凉。
“唔哈爹早。”十岁大的儿子石板揉着困眼,晃晃悠悠的出了西屋,看到他爹,乖乖的问了声好。
石三线条有些硬朗的脸上蓦得勾勒出一朵花,“哈哈,儿子,来让爹稀罕稀罕。”说着,大步走过去抱起石板就啃,么么连声,石板这个儿子只能呜呜连声,被动的享受着他爹这热情洋溢的父爱。
“别闹了,来吃饭,板儿快去洗脸刷牙,老三,支桌子。”
“好唻。”
“嗳,娘。”父子两人都很是听话的各做各的。
石三麻利儿的在院里支上小方桌,三个板凳,他媳妇石李氏从西厢房里端出一簸箩黄澄澄的大馒头,一盆蛋花汤,一盘青菜炒肉丝。
“嘿嘿,爹,娘,我开吃了。”石板说完,拿起一个大馒头,就着汤跟肉菜吃的腮帮子鼓鼓着,好不香甜的说。
“儿子,慢点吃,别噎着。”石三笑眯眯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那虎头虎脑的样子,真随他亲爹老子我。
石李氏也是看着儿子那饭相,微笑着吃着饭,一家人看上去真是其乐融融。
“他爹啊,你那边这都俩月了,才发不到一两银子,要不你就别在那干了,俺跟方管事说说,让他给你找个建筑队的活干,那里干的好,一月可有八钱银子呢,还管吃住。”
一顿饭很快吃完,收拾一下,石李氏牵着儿子的手,准备出门,先顺路送儿子去红花小学上课,然后再去棉纺厂工作,临走前,她对家里这位倔强驴脾气的男人又开始说叨了。
“好了,好了,老子堂堂江湖好汉,干那下贱工作做甚?”石三不耐烦的挥挥手,“快走吧,板儿上学要晚了。”
“你这想的就不对,人二郎神老爷可说过,劳动最光荣,靠自己本事挣钱,这有什么下贱的,你”
“行了,别叨叨了,快走吧。”石三赶紧打断媳妇的碎碎念,推着娘俩出了门。
“呼叨逼叨,真烦,二郎神二郎神,什么都是他,娘的,老子练了一辈子刀,江湖好汉岂能干那出苦力的活,哼!”
又在家里待了半个时辰,眼看辰时过了大半,石三这才喝足水,穿一身上面绣着一朵小红花的短袖短裤,左腰间挎着入了刀鞘的单刀,踢踏着媳妇给纳的布鞋,施施然出了家门。
“”走在大街上,石三挺胸抬头,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却越走越郁闷。
“娘的,要放两年前,老子走在街上,哪个见了不给个笑脸打个招呼,看看现在,草,没一个搭理老子,真他娘的憋气,又是这二郎神,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真想”
刚要放句狠话,蓦地泄了气,石三知道这二郎神是真了不起的,看看他们县城,布店盐店百货店,菜铺子面馆熟食馆还有最近刚在南大街开的面包房,还有那金钩赌坊,什么红花宾馆,大车行,这还不包括县城外自家媳妇工作的棉纺厂,养殖场,马场,鱼塘等等等等。
“娘的,这二郎神难不成还真是天上那杨戬下凡?咋就这么能呢!”石三虽然自认为自己是个人物,可他也知道跟这二郎神比,他就是个屁。
看看人家,不光能挣大钱,而且给他工作的这些人家,哪个不夸二郎神老爷是大善人。
“我草,真是邪了嗳,挣那么多大钱,还能让给他干活的人夸他,了不起,这事邪性,以前那些挣大钱的大户,哪个不被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倒好,成善人了,不过这日子确实越过越好,要没有这杨二郎,老子这一家可要喝西北风喽。”
石三是寿光县衙快班捕快李四的手下白手,一县有七八万人,官面上的吏胥只有不到百人,负责维持治安缉拿盗匪的快班捕快更是不到三十人,这三十人想管理这七八万人,累死也干不了,所以就有了白手这个职业,类同现在的辅警,也是不在正式编制。
衙门吏胥基本都是代代相传,慢慢的,也就跟养猪一样,这些吏胥除了会钻营奉承想办法捞银子之外,有真本事的人已不多,像石三跟着的这捕快李四,大腹便便,脑满肥肠,哪还像个负责缉拿盗匪的捕快,所以一旦县里有需要动用武力之事,大都是白手负责上前拼命,而得来的好处大部分却被上面这些在编的衙役瓜分,石三这类白手们喝点汤已经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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