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有一天回家后,朱雨深终于忍不住,找好一个机会,单独到小姑姑那里问起母亲离家出走的往事。小姑姑先是诧异地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起你妈来了?”朱雨深说:“现在到镇中学,经常能在街看到母亲。”小姑姑说:“你还认得她吗?哎,你这个苦孩子……”
从小姑姑的口中,朱雨深终于得知:母亲的老家在长江北岸的一个穷县,她是跟父亲在外地打工认识的。那时父亲在市里工地造房子,和他在一起干活的都是本镇的。其中有一个叫赖五的张村的小伙子,人长得好,但品行不好。当父亲和母亲一起回到孙村的家,很快就结婚了。婚后,母亲发现父亲家里穷,后来又被查出来身体有病,她便越来越对生活不满意。夫妻间在争吵中度过了好多年。
此时赖五也已出落成一个名符其实的光棍。因为当时在工地他们彼此都熟悉,当他得知母亲过得不顺心,就偷偷地给母亲以安慰,劝母亲另择高门。在朱雨深读书后,母亲终于被说动了,毅然决然地跑到了别人不知道的、赖五新的打工地点。一年后她改嫁到了张村,又过了一年,听说她在那里又生了一个儿子。
当朱雨深听小姑姑说母亲又生了儿子时,心里咯噔一下,感到一股凉气袭来。父亲、母亲以及赖五三个大人之间的事,他不想关心。他觉得那孰是孰非,根本就扯不清。他只对母亲的狠心抛下自己耿耿于怀,她不能理解母亲。小姑姑的话让他彻底清醒了,原来她是有了另外一个儿子可以疼爱、可以寄托母爱。那么自己对她而言就无足轻重了,甚至是多余的了。
和小姑姑谈过话的第二天,朱雨深就大摇大摆地从母亲摆摊的邮局门口走过。那天,他却发现母亲的怀里依偎着一个小男孩,他们母子间做着亲昵的动作。那小男孩长得很秀气,长得很像母亲,他颈子系着红领巾,校服显示他就是一中旁边镇中心小学的学生。
朱雨深心想,真是很巧啊,才说到他,他就来了。这时母亲也看到朱雨深了。她快速站了起来,走到朱雨深的面前,问道:“你是我的小深吗?”
朱雨深昂着头装作没听见,大步涌入成群的来学的学生当中。从此,朱雨深基本不去镇。当他再次去镇时,已过了卖柿子的季节,便没再在街看到过母亲。
转眼间到了初一下学期的春夏之交。因为本地处于江南水乡,每年的这个季节,雨水都很充沛。而且天气的变化都很突然。外出的人经常没来的及配备雨伞,从而被淋湿了全身。
一天放学后,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变天的时候,很多同学的家人都把伞送到了教室,交到他们家孩子的手了。朱雨深放学后出教学楼的大门时,还有很多家长在撑着伞等候自己的孩子。朱雨深用一个塑料袋把书包包了起了,就准备往雨里冲,因为自家是不可能有人给他来送伞的。
当朱雨深冲到中心小学门口时,却发现了自己的母亲。她穿着胶鞋,撑了一把大黑伞,正把那读小学的儿子的书包往自己肩挎。然后她蹲下来,准备背儿子。因为前面的那片路比较泥泞。
母亲也看见了朱雨深,因为次已经见过面,她已确认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大儿子。她连忙放下自己的小儿子,把伞撑到了朱雨深头。她说:“小深,妈妈今天不巧只带了一把伞,你在那边躲一下雨。妈妈把弟弟送街亲戚家,马就回来,给你送把伞过来。”
因为不同路,母亲也许只能这样做了。那小男孩却用手把朱雨深往外推。小男孩的这个动作让朱雨深很不舒服。他跟母亲说:“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了。”说着他就一头冲进了雨里。母亲见状赶忙把小男孩往走廊一放,说:“小深等一下,你把伞拿走吧。我们马就这样到街借伞,也没多远。”
朱雨深说:“不用了!从来就没有人管我,你不用对我好。”他跑了一阵,再回过头来看看母亲。发现她已把伞扔到了一边,放声大哭起来。
他此时真想回去满足一下母亲的好意,从而给她以安慰。但他的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地迈开步子,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边走,他的眼泪边汹涌地向外涌。眼泪和着雨水,流到因抽泣而动着的嘴里,是又咸又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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