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周顺昌将陆扬称为“小友”,范县令便知道这老家伙不是来“听听审案”便了,显然是来给陆扬镇场子的。
不过,倒也不是说周顺昌是来拉偏架的。他周顺昌、周蓼洲,何许人也,在这吴县,甚至是苏州府,乃至是南直隶,那都是出了名的直性子,说他会徇私、偏袒,倒还真没人相信。
如此看来,只要不是不公正地对待陆扬,周顺昌倒也不会发作。不过,如果谁敢故意弄鬼,拂了他周某人的面子,依他那个暴脾气,可是要发飙的。
“景文前辈”,想清楚了这些,范县令赔笑道,“前辈哪里话,平日里,请您都请不来,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来人啊,还不快给周大人上条椅子来”。
说话间,便有衙役搬了把坐墩过来,被范县令狠狠一瞪,“长脑子了吗?!这矮凳是周大人坐的吗?换条圈椅过来。再将我收藏的金坛雀舌,给周大人沏一杯过来”。
“老弟客气了”,周顺昌道,“你不要老是‘前辈’、‘前辈’的叫着,倒将我叫老了,呵呵,愚兄痴长你两岁,便唤我一声老哥便可。另外,愚兄我一个赋闲之人,可当不得‘大人’两字,老弟可别这样称呼我咯”。
“景文兄”,范县令只好改口道,“您在朝中令誉卓著,说不定,明个儿就一纸诏令下来,便又将您请回北京去了。这一声‘大人’可实在没有叫错”。
说话间,一杯香气清高、色泽绿润、形如雀舌的茗茶,便呈到了周顺昌的手中。
看着眼前品茗、寒暄的范县令与周顺昌,陆扬暗暗咋舌道:先前还威严不已的衙门,现在倒好,一下子变成茶馆了。
李教谕、顾夫人、李玥等,也是暗暗称奇。不过他们惊讶的,与陆扬倒是不同,他们才不关心范县令与周顺昌那般腻歪干啥。他们惊讶的是,没想到一向高傲、冷峻的周顺昌,出于陆扬的面子,竟然真的出面了,而且还一口一个“小友”的称呼着陆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陆扬的铁板后盾一样。陆扬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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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茶过去后,范县令又坐回海水朝日屏风前、明镜高悬牌匾下的那张公案后,沉声道:“继续审案”,说完,看着陆扬道:“你刚才向黄员外、吴三提问来着?”
“是,堂尊”,陆扬暗道,得亏您还没忘了这茬,“小民方才问黄员外,他与吴三言之凿凿,但除了他们主仆二人外,可还有别的人证,能证明我泰山曾到黄氏庄园数次闲逛过,并对那杨氏有轻薄言语?”
“黄员外,可有其他人证啊?”范县令转问道。
情况不妙啊,那周顺昌一来,范县令显然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倒不容易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黄霸天心急道。“禀告堂尊,没有其他人证,但那‘遗书’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笔迹也确实是出自杨氏,断无疑问啊?”
“可是,仅凭一封书证,便加罪于人,岂非儿戏?!”陆扬冷声道,“那小子我,明天便躲到外县去,同样留下一封‘遗书’,说你黄员外逼我太甚,我只得自寻短见。如此这般,便就能定你黄员外的罪了?!”
“……”
“连尸首都没有,怎么能证明杨氏已死。何况,就算找到杨氏尸首,难道就真如那问题多多的‘遗书’所言,是我家泰山所为?”陆扬根本不给黄霸天狡辩的机会。
“‘问题多多’?我那‘遗书’有什么问题?!”黄霸天失口道。
“‘你那遗书’?遗书不是杨氏写的吗?怎么变成你的了?莫不是黄员外代笔的吧?”陆扬笑道,在黄霸天发作前,陆扬又道:“开个玩笑,黄员外别见外啊,我自然也是不信那遗书是黄员外您代笔的。不过,我确实怀疑那‘遗书’别有问题”。
这一番话下来,虽然陆扬立刻否认了自己对黄霸天代笔的指责,让黄霸天都没地儿发泄去,但瓜田李下间,黄霸天不可避免地惹上了嫌疑,甚至范县令也有点怀疑起手中这唯一的孤证、那“遗书”的真实性来了。
“你几次三番咬定这‘遗书’有问题?你倒说说,有何问题?”黄霸天怒道。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陆扬暗喜道,你这老王八总算掉入瓮中了。昨天彻夜苦思,陆扬已基本想清楚那“遗书”可能的问题:自己先前陷入了误区,总觉得是“遗书”的措辞可能有问题。可范县令等确认没有问题,所以反而认为是自己在胡搅蛮缠,不让自己看“遗书”。
事后细细思之,问题很可能不是出在措辞、文义等字句上,而是出在“遗书”本身。什么意思呢?意思是,“遗书”要么是别人代笔的,要么就是用其他方式伪造的。如何判定呢,自然需要拿到“遗书”才知道。
先前,黄霸天利用范县令怕自己销毁书证的心理,阻挠了自己看到“遗书”原件,现在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倒说说有何问题”,自己再不抓住机会,看看原件,更待何时?
“有何问题?”陆扬笑意吟吟道,“自然要看过才知道”,说完向范县令长揖道,“小民请求堂尊赐信一观”。
“……”
范县令略一犹豫间,黄霸天出言道:“堂尊,小心这小子是想毁灭书证,这可是本案唯一的孤证啊!”
“老夫愿意替他作保”,周顺昌品一口茗,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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