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海盗旗帜吧。”陆月舞说,“还要救他们吗?他们每一个人应该都是海盗。”
赛琳娜阿姨也是海盗。
“泛滥的爱心。”罗茜冷哼一声,随即便默不作声。
海妖公主号放下了一艘小艇,几名船员划着桨驶了过去,在木板与浮尸构建的寂静迷宫里缓缓绕行。小艇渐渐消失在断裂成两截的帆船后面。过了好一会,一名水手使劲吹响了哨子,“这里还有人活着!”他高声叫道。
那名海盗被救起来的时候已是浑身抖动不已,脸色铁青。一位船员为他拿来了毛毯,又给他倒上了一杯烈酒。他边做边低声咕哝,“真是幸运的家伙。”
幸存者的手指不住颤抖,连酒杯也无法握稳,透明的酒液撒了一地。李察端起酒杯,送到他的嘴边,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直到被烈酒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一会,他才抬起头。他的脖子涨得通红,“谢谢。”他在咳嗽中说道,“我感觉好多了。”
李察在海盗的对面坐下。学士小姐就在他的旁边,女剑手和法师小姐则待在门边细声交谈,不时朝房间内投来一瞥。“我们派人检查了每艘船。”他开了口,“发现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
“是吗?”海盗的脸上并无悲戚之色。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李察意识到,想必见惯了死亡,早已麻木。“谢谢你们救了我。”他的感激倒不似作伪。
“海盗的感激?”罗茜厌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向你面前的人说去,别带上我。”
“你们竟然把我当做海盗!”那人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咪,愤怒地抬起了脑袋,冷冷地扫过他们。“难怪你们坐在我的对面,还把守大门……你们打算审判我吗?”
“不是海盗还能是什么?”罗茜冷声反驳,继续嘲弄着,“难道你会告诉我,你是一名被海盗挟持,以用来换取赎金的贵族吗?”
他穿着五颜六色的外套。红色与绿色,还有深沉的紫色在他的上衣上有如被画家打翻的颜料胡乱地混在一起,几根海鸟羽毛插在上衣口袋里,没精打采地垂立着。他的服装简直像马戏团的小丑。贵族怎么可能有如此低俗、恶趣味的审美。
“不是。”他垂头丧气地说,“可我也不是海盗。”
“那你是什么人呢?海盗的姘头?”罗茜的话语越发恶毒,李察听见了陆月舞的小声劝诫。“但是我觉得他们对一位有着鹦鹉脸的男人应该没什么兴趣才对。”
海盗忍不住高声叫喊,“我是吟游诗人!”
海盗竟然会听吟游诗人的甜言蜜语,就像流莺爱听骑士的军号一样惹人发笑。
“他们当然不会听。”自称吟游诗人的家伙慌忙辩解,“可是船上总有许许多多被抢来的女人。他们都需要我的琴声和歌声安慰……有时,有时,他们干那事时,也让我弹琴作乐。”
“他们可真会享受。”罗茜嘲弄道。
陆月舞指出,“我没在死者中瞧见一位女性。”
“她们一定被虏走了。”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李察追问,“又是谁袭击了你们?”
“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像是发了疯般地叫了起来。“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在大厅里饮酒。我在弹奏我的鲁特琴,奉命去让一名苦着脸的小姐重新露出微笑。我不负所托,老头子于是把她赏给了我。我喝多了,和那女人玩了一夜。最后我竟然睡到了床底下。然后……然后我的脑袋撞到了床脚,我醒了过来,那女人已经不见了……我听见了,不,我还看见了……我看见了幽灵挥舞刀剑,杀死男人,但是在他们中间还有活人……”吟游诗人的脸上带着与浮尸相同的惊惧。“他们穿着钢铁盔甲,虏走了所有女人,把还活着的男人统统关进了铁笼子里沉入海中……外面,外面的家伙全都是那样被淹死的……”
李察已经没功夫听他接下来的叙述了,也没功夫感叹他的好运竟能躲过幽灵的搜捕。他冲出了房间,一脚踹开了舵手室。“离开,马上离开这里!”他冲船长吼道,“马上转向,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陆地昂首在望。
海妖公主号绕过狎角,在繁忙拥挤的蟹钳状的海湾处放缓了速度。建立在蟹钳海角的高塔上,领港员不停地用手中的灯火发出信号。
“降主帆。”大副下令。
船行立即减缓,庞大且华丽的公主仿佛走进了乞丐窝,瞬间便被一群群黑漆漆、油腻腻,就像是用破烂木板钉成的长舟小艇包围。他们站在长舟上翘首张望海妖公主,不时地大呼小叫,望来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脱光了衣服的妞儿。
“让骑士们留意这些海鼠。”红鸽尤金轻声吩咐,“谁的手不老实就狠狠警告他们。”
他难道没瞧见那些人眼中的厌恶多过贪婪吗?李察心想。海妖公主号上悬挂的可不是和平鸽子,绿色橄榄枝,而是刀剑与魔火的旗帜。在一群海鸟及黑鱼旗帜里,它就是另类的异数,不为接受。更何况,明晃晃刀剑在侧,还有几个人敢大着胆子摸上公主一把?
然而他说什么也没用,干脆闭口不言。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对方。红鸽尤金就像顽石,头顶那块秃地伴随最近几日愈发灿烂的阳光,似乎就像抛光了的宝石,更加闪闪发亮了。但李察在那里看见的不是圆滑的珠玉,而是闪亮的枪尖。两周过去,从始至终,他都坚持按照要求来办,不肯松口,不肯妥协。他既不解释,也不劝慰。谁都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手里又握着怎样的底牌。虽然他表现得信心十足,但没人会相信口说无凭,夸夸其谈的空话。
“他会害死我们。”几天前,他对学士小姐这么说,“他真以为他能复制乌鸦祖辈的奇迹?”
“我不知道。”学士小姐说。她顿了顿,眼睛瞥向舷窗外,“更加不想知道。”
每一个人都对他不抱期望。李察看着正在用火烛烧毁纸张的红鸽。火光冲到半空,黑烟熏黑了舱顶;炽烈火舌使得油漆翻卷、剥落。老鼠的儿子当然会打洞,可是也会被猫吃掉。乌鸦的儿子也始终是乌鸦,永远也不会成为象征和平的鸽子。红色……红色通常意味鲜血。他忽然感到厌烦至极,起身离开了舵手室。
三位女士正在船头眺望,彼此轻声交谈。
“这里船可真多。”罗茜唉声叹气地抱怨,“光是看着我就觉得头晕眼花了。”
“这里是水之城。长船代替马车,河道代替石板路。”李察在她身后说。“你得尽快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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