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桅大帆船。李察抬头仰望,涂满橄榄油的船身闪闪发亮,却拥有好似庞大野兽的阴影将他们笼罩其中。真是大手笔,李察心想。辛沙克手段令他自愧不如。
他们登上帆船。涌进港口的海浪在拍打堤岸后形成危险的暗流,船身摇晃不休。罗茜摇摇晃晃,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万分,直到扶住陆月舞的肩膀才勉强站稳。“笑什么笑!”她有气无力地朝李察叫道,“混蛋!”
船长将他们领进船长室。然而辛沙克却有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他们正在争辩。
“你必须答应我的要求。”穿着锦缎外袍的人不容分辩地说,“否则后果自负。”
辛沙克试图拒绝。“可是回报太少,风险太高。”
那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我可以一点回报也不给你,只付给你风险。”
辛沙克往日的口才似乎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沉默着一声不吭。
锦衣玉袍的客人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他反客为主。“不管你用何种手段,你都必须保证我要的货准时到达。”他顿了顿,“如果抗拒我的要求,你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这艘‘黄金泰坦号’也许该换一个名字了。你觉得‘破铜烂铁号’如何?”
辛沙克面色铁青。对方却收敛起笑容,冷冰冰地盯着他。“快点,给我答复。”他不耐烦地催促,“肯,或者不肯。”
“我做!”辛沙克咬着牙齿,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会照你的要求办。”
那人并不为辛沙克的怨恨而感到不满。“早应当如此。”他轻声说,“你本就不应浪费我们的时间。”他伸手抚平辛沙克衣襟上的皱褶,“时间就是金钱——你我都知道这一点。何况如今风暴即将来临。我们应当争分夺秒。辛沙克先生……”他的脸上再度浮现笑意,“今晚就出航如何?我会让我们听话的‘水中小猫’乖乖地在家酣畅饮酒,呼呼大睡,让人为你挂起指路明灯。”“水中小猫”是指艾音布洛搜捕走私交易的巡逻舰队,因悬挂山猫旗帜而得名。“我没办法再做得更多了。”那人忽然又板着脸道。他好似戴了一张魔法面具。李察不禁为他千变万化的表情感到惊叹。“你觉得呢?辛沙克先生?”
辛沙克别无选择。“一切照你吩咐,我们今晚就起航。”
“很高兴你这么做。”那人微笑着离开,“那么我就翘首以盼你的好消息了。”
直到那人从登船梯走下,李察才问道,“他是谁?”那人笑面如虎。
辛沙克瘫坐在椅子上,无奈地叹息道,“黑荆棘家族的次子——乔休尔?黑荆棘。”黑荆棘家族。李察有所耳闻。他们经营盐场,同时也涉足珠宝首饰行业。“他的父亲摩帝马?黑荆棘是市议会的议员。”辛沙克解释,“不过议会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议员都紧盯着他的双手,他的马鞭挥到哪,他们就像听话的小马驹跑到哪。他用金钱收买,用利刀威胁,还用魔法诅咒。”安德鲁森一家与他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掌握数座港口码头,无人不听他号令。”辛沙克最后告诫,“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找上了你,最好照他的吩咐去做,别试图违抗。”
我只愿永远不与他们打交道。“我会牢记你的告诫。”他的心里仍有疑问。“他为什么会找上你?港口堆满了比这更大的船只,更优秀的舰队,为何独找上‘黄金泰坦’?”
“他握有把柄。”辛沙克哀叹,“我原以为天衣无缝,但黑荆棘的眼线无处不在。”
自古以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能给我说说吗?我或许能引以为鉴。”
“巴洛德不会允许你做违法的事情。”
李察听出了他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信息。他们之间果然有不为他所知的交情,他心想,看样子与黑荆棘的争锋相对让他疲惫不堪。“那么这次又怎么说?”李察抓住破绽立时发问。
辛沙克自知失言,马上转移了话题,“我可以当作故事说给你听。现在天色尚早。”
李察心中暗自惋惜:我又错失了一个机会。“多了解一些知识不是坏事。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辛沙克点了点头,看着门外。船长室的门正对三桅帆船的主桅杆,一面千面手的旗帜——一只黑色的手掌——迎风飘扬。而甲板的尽头,一座镀金船首像栩栩如生。雕像乃是一手持锤一手持盾的泰坦巨人。这便是她名字的由来。李察心想。
“这艘船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而来。”他说。
“你们会上税才奇怪呢。”罗茜脸色苍白地轻声哼了一句。她似乎有些晕船,又哼哼一声靠在了椅背上,似是睡了过去。陆月舞在一旁照顾她。
他不为所动,继续说,“我匿名购买所得。”
“没人起疑?”
“伪造文书。”辛沙克举起右手,伸出五指,“我从没忘记我的技艺。”
“这似乎不够。”
“当然不够。这只是第一步。”他详细解释,“我汇了一大笔钱到中间人的账户——你问钱从何来?”他总算挤出一丝笑容,“这还用问?我负责采购、走私,贪墨易如反掌。这一大笔钱由中间人取出一部分贿赂官员,伪造合法证明。挂在……嗯,你知道……对手的头上。”
他玩弄的手段令人眼花缭乱,使人分不清孰真孰假。“然后呢?”
“然后只需等待。将交船期想方设法拖延至风暴季节。”他说,“每年千面手会购入大批船只,我只不过在其中掺入了自己的那一份。而在无法预测天气的季节试航总是无法避免一些问题……”辛沙克摇头苦笑,“我只买了一艘,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但一山总比一山高。”
“她就是黄金泰坦号?”
“我全副身家全投给了她。”辛沙克说,“我渴望她满载黄金与宝石返航。财富即是权力。看看黑荆棘家族便知道了。他们能呼风唤雨。”
血腥之风,金币之雨。李察冷哼一声,“这是赌博。”
“如果赌徒连赌本都不愿付出,又怎会赢钱?”
所以赌徒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疯子。“赌徒通常都以血本无归收尾。赢钱的都是庄家。”
“我的赌运一向很好。”辛沙克说。
“那是因为你的损失值得冒险。”李察嗤之以鼻,“你的赌金是你的金钱与我们的生命,它没有将你的性命包括其中。”
“世事没有公平可言。资本的积累总是血腥而残忍的。就我所在的立场而言,我如此安排合乎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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