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好人就该被人拿枪指着?
辰时六刻的朝阳隐在云间若隐若现,昨夜的兵变动荡随着阳光洒入辽阳。
军队、百姓都在猜测昨晚剧变的前因后果。
前往校场集结的军令如春风徐来,尽管调令来自背嵬军副帅何鲁四,非辽东巡抚,却没人敢说一个不字,更不敢携带甲兵。
军民们大致知道背嵬军死了大帅,也知道背嵬军正处在盛怒之下,一言不合就敢屠人全家。
无论是辽东籍将士,还是直隶、山东调来的客军,一律听到天子诏令一般急匆匆赶来。
甚至有人害怕迟到,不得不在路途中穿衣戴盔,连早饭都来不及吃。
一时间整座辽阳内外的驻军都热闹忙碌起来,犹如数万乡民前往集市赶集。
来自四面的兵士拥挤不堪,飞速抢夺前往校场的官道,生怕自己成为迟到的倒霉蛋。
可他们一到校场附近数百步,便像是家犬眯着眼回到了家,立刻变得井然有序,该排队排队,整顿好衣盔有序入场。
兵士们刚进校场便嗅到一股股强烈的铁锈味,那是刀剑碰撞留下的血腥记忆。
他们抬头直视前方,背嵬军已然包围整个校场。
上万具重甲随着呼吸起伏,宛若黑色潮水漫过校场。他们仿佛上血色面具,身上点缀着血泥、肉沫,刀枪剑戟盖着一层层赤灰,犹如从地狱杀出重围的死士。
兵士们吓得不敢前进,但听见一声嘹亮的“速速就位”,数万兵士立时缩成胆小的鸡崽,不得不钻进鸡圈。
除了少数直接参与兵变的辽东将士毫不畏惧,其余官军都在瑟瑟发抖。
背嵬军摆出这般如临大敌的阵势,就算把这数万兵士屠光也只在半日之间。
忽然校场前端点将台的战鼓翁鸣,一具棺木从校场大门闯入,随着十六人共抬的棺木入营,厚重的校场大门忽地关上。
战靴踏地的轰鸣声惊醒众人,抬棺者的靴底逐次绽开朵朵血梅——他们在清晨爆发激烈战斗,脚底黏上的血肉凝在地上。
抬棺者沉默着前进,一路上近乎畅通无阻——
哪怕没有任何军令,兵士们都下意识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随着送葬者远去,兵士们又再次合拢队列。
将士们已然猜出棺中躺着的是谁,那位居功甚伟的章大帅,没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目送棺木前进,直至棺木摆在点将台的中心。
这时将士们才看见,点将台前的根脚处整齐盖着一排排蒙布。
一位背嵬军将官拔剑出鞘,剑指苍穹,“收复辽东的儿郎们——迎接大帅回家!”
背嵬军将士们的怒吼声刺破晨雾。他们以兵刃凿击地面,一齐唱起他们收复辽东的战歌。
这熟悉的歌声让无数将士们浮想联翩——
那一天,来自不同地区的官军与背嵬军并肩作战,他们一起踏过波涛汹涌的渤海,来到天寒地冻的辽东,一齐收复故土数百里。
他们在雪地里同吃同住,一起苦中作乐,丢失十余年的故土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奴酋亲率十万余大军突然南下,好不容易收复的辽南之地几乎就要丧尽。
是背嵬军大帅领着数千悍卒毅然断后,挽救了无数官兵和百姓的性命。
谁都以为那是有去无回的绝境,可是背嵬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最终创造了奇迹,击退奴酋,创下百年未有之“史诗大捷”。
背嵬军没有独占荣耀,而是与他们一同分享,一齐趁胜北伐,拿下一座座熟悉又陌生的卫所。
他们回来了,回到了这片寒冷却温暖的土地,以后再也不用离开自己成长的家乡。
若是没有章大帅,没有李大帅,没有百战百胜、勇往直前的背嵬军,他们这些收复辽东的将士,迟早在接下来某一场决战中丧命。
辽南决战,沈阳决战,浑河不战而屈人之兵,杜家屯救驾决战,进入朝鲜驱逐鞑虏……每一场决战都是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惨烈战役。
他们不仅好好活了下来,甚至斩获大量抬升官职的战功。
能打胜仗的将帅难得,能以最小代价打胜仗的将帅更加难得。
无论兵士们出身哪里,从属于哪位将官,他们能有今日的地位待遇,家人不必披麻戴孝,皆因背嵬军所赐。
背嵬军没有重提旧事,只是唱了一首大伙共鸣的战歌,所有人的情绪便被调动起来。
这位为国征战的猛将,与诸多悍将一同收复辽东的大忠臣,退一万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朝廷本该发放钱粮赏赐,并给章大帅加官进爵。
可谁知道,这帮奸臣竟对忠臣迫害至此!
他们不光没有半点赏赐发放,反而像对待十恶不赦的罪徒一般,将章大帅锁死在房门,然后放一把火假装成意外,将章大帅活活烧死。
不是一刀斩首的痛快,也不是一杯毒酒留下全尸,而是最痛苦最残忍最卑鄙的焚杀。
这让其他打算效忠大明的“丘八”如何思量?
那赵构冤杀岳飞,好歹装模作样走了一连串“程序”,最后才把岳飞杀死。
你大明奸臣倒好,连“莫须有”的粉饰都没有,直接给人做成意外身亡。
好啊,好啊,真是非常好,这下给章大帅的俸禄都省了……
纵使任何一位有良心的文化人听说此事,都要在史书留下浓墨重彩一笔。以此重重打击大明的正统性,表示你大明已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该灭了。
眼见将士们的神色犹如海浪激荡起来,台上的副帅们亲自擂动战鼓,旋即有人剑指台下一排,“害死章大帅的主谋就在此地!”
战鼓擂动,台上激起灰尘,数十位甲士来到台下解开一张张蒙布。
只见数十名鼻青脸肿的罪人被绑在木柱上,半身裸露,膝盖半弯,想跪却跪不得,只能屈膝踮着脚半吊着。
“啊啊啊啊啊啊!就是他!就是他!”
兀的有人在队列中拼命拥挤,失态地惊声痛呼,沙哑的喉咙随着咆哮声不断破音。
将士们循声看去,那竟是原保定序列的总兵陈景和,还有其他数十名出身辽东的将官。
他们奋不顾身地拨开人群,眼角滑落的浊泪隐隐泛着血色,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的浓烈血腥气味,仿佛在血肉堆里泡了大半夜。
陈景和甚至不等有人让开,拼了命压前身子,哪怕一不小心跌下去,也要快速爬起来继续前突。
终于数十名辽籍将官来到了身前,他们一面举起颤抖的手,锁定方一藻、祖大弼这些罪魁祸首,恨不得当场把罪人折磨致死。
可当棺材映入眼帘,他们还是忍不住先去“探望”那位故人,扑到棺材前嚎啕大哭。
亲人故去,就像你的人生里永远失去了这个人的存在,你再也见不到会笑,会闹,会与你一同创造人生回忆的她了……
章大帅没了,他彻彻底底消失在茫茫人间,远比剜去心脏的一角更痛。
“这些是章帅生前的遗物,还有答应送给你们的赠礼……”
几名背嵬军士兵捧着一些物件走出来,有几副万国地图,地球仪,章献忠的银币勋章,几把章帅生前贴身使用的小刀,水壶等等道具。
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球仪,陈景和心如刀割。
他多想修改先前的立功奖赏,改成章大帅莫要去参加那害命的宴会。
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痛啊,真是太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陈景和等人捧着章帅的遗物,好像看见大帅模糊的身影站在点将台的一角,冲他们微笑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我要走了,兄弟们,江湖再见。
这熟悉的音色与语气就在身边!
大帅!
陈景和切实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去,却只看到一位背嵬军副帅直挺挺站在那。那人不是章帅。
人死不能复生,章大帅始终躺在棺木里……
“大帅啊……你为何抛下我们啊……”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整个校场,有人情绪过于激动,直接哭晕过去,被一旁的副帅们赶紧抬下去平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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