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陶盆中的烤鱼鱼皮煎得焦黄油亮, 诱人的香味不住地往人鼻子里钻,顾婶娘也不客气了,她实在也被香得都说不出什么客套话了, 便笑着举起筷子, 道:“大姐儿的手艺,我是早知道的,一定好吃。”
于是她和顾叔几乎同时下筷,两人分别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咬下去, 第一口先吃到的便是已经炸得酥脆的外皮,轻轻一咬, 便发出 “咔嚓” 一声。但这脆又不是那等干口的脆,鱼早已浸满了浓汤, 因此咀嚼起来是又入味又焦香。
第二口吃到的便是鲜嫩的鱼肉了,鱼肉是先烤后炖,早已被花椒以及其他的佐料腌制入味,在鱼肉本身的清甜之味上头, 堆叠出的是浓郁无比的料香和热油泼过之后的独特焦香,竟一点儿鱼腥味都吃不到了。
他们知晓沈大姐儿手艺好,因此顾婶娘和顾叔对这烤鱼也有些期许, 但没想到那么好吃。
“咱们都先吃鱼,鱼在里头咕嘟久了总难免老了,吃了鱼, 再吃底下的配菜与汤饼, 若是吃汤饼还不过瘾,我还蒸了米饭,用这烤鱼的汤汁浇在米饭上吃, 也极为美味。”沈渺笑着挟了一大块肥嫩的鱼肚子肉放进顾婶娘的碗里,“婶娘,顾叔,顾二哥,你们都多吃点啊,别客气。”
沈渺说得寥寥几句,倒又把大伙儿的馋虫勾了起来。
“这样边烤边炖鱼肉,竟这么香。”顾叔吃得一口接一口,都不用谁劝,筷子压根停不下来,他无意中还夹上来一筷子豆芽菜和白菘,那吸饱了汤汁的蔬菜,已经煨得软趴趴,但却一点儿也不失口感,吃起来辛辣中混着淡淡的甜——那是白菘与豆芽菜本身所具有的甘甜味,竟随着咀嚼,在辛辣之中一波一波被激发,脱颖而出。
顾屠苏一句话没有,只管埋头吃,鱼肉好嫩,又因被煎过多了几分紧实与弹性,轻轻一抿便将肉骨分离,顾屠苏时不时吐几根细骨,只觉着连这鱼骨都炸得脆了,用牙齿也能咬断。他甚至来不及如何回味,只顾着一口接一口。
尤其这烤鱼一直煨在炉子上,热热吃下肚,满腹都是香气。鱼这样的食物,只要一直是热乎的,便不会腥,还沾染上炭火独有的烟火气,更好吃了。
因太过美味,顾屠苏埋头吃了好一阵,才忽然想起来,赶忙将手里的酒递给刚坐下来的沈渺:“大姐儿,这是今春刚酿的青梅酒,你拿去。”
“来就来了,带东西作甚?”沈渺笑呵呵接过来:“正好!青梅酒酸甜又清爽,我给你们都倒上一杯。这下喝酒吃肉,岂不是更惬意了?”
湘姐儿听到了,匆忙咽下嘴里的鱼肉举手:“阿姊,我也要喝。”
沈渺微笑且拒绝:“小孩儿喝酒会变傻,给你们额外煮了锅鱼汤,喝那个吧。”
湘姐儿做了个鬼脸,重新坐回去吃了。
沈渺趁着倒酒的功夫,顺带把灶房里和豆腐一块儿咕嘟的鱼汤端了出来,特意放得离陈汌近一些:“小汌多喝汤,烤鱼的鱼肉还是咸了点儿,你腿还没好,少吃。”
几个孩子自己在旁边的一桌,守着一大锅不辣的烤鱼,他们这一锅没有放花椒,沈渺还特意用干锅煎的,也就没怎么放油,几个小孩儿吃不了太辣,也是怕陈汌吃不了。因此这一锅做出来是豆豉味的,干煎出来后酱香极浓,又是另一种鲜美风味了。
沈渺只嘱咐了他们一句别烫着,仔细骨头,便由着他们自个吃。沈济自己先挟一筷子,烫得哈气,又忙给湘姐儿、陈汌挟一筷子,还记得给俩弟弟妹妹挑鱼刺少的鱼肚肉。
湘姐儿也是吃得着急忙慌,烫得一边“哈哈”地张着嘴,又忙不迭要去挟下一筷子,屁股有一半都悬在半空,捧着碗里的馋着锅里的,一个劲问:“阿兄,汤饼熟了吗?”
她好想吃一碗这满是汤汁的速食汤饼,把汤饼往里头拌一拌,每根汤饼都裹着汤汁,闻着就觉着好吃极了!
沈济另取了一双筷子,搅动了一下鱼身下的汤饼,挑出一根来试了试,汤饼吸饱汤汁,香溢齿颊,好生入味,煮得正好!他赶忙咽下去,招呼妹妹将碗递来:“好了好了,给你盛。”
湘姐儿飞快递上了自己的碗,顺道伸手帮陈汌的也拿来递过去了。两人很快得到一碗吸饱了鱼汁的汤饼,沈济还给他们每人又挟了一大块鱼肉,铺在汤饼上。这样烫熟的汤饼爽滑劲道,吃一口汤饼,再吃一口鱼肉,皮焦肉嫩,油脂微渗出后又融在那一根根汤饼上,鲜醇交融,两个孩子都吃得头也不抬。
陈汌一直没吭声,筷子下得飞快,舌头熟练飞快地抿掉骨头,吞下去后也忍不住露出满足的神情。
湘姐儿好吃惊:“陈汌你剔骨头好干净啊。”
她很努力了,可吐出来的刺上还总是会有鱼肉,给她心疼坏了。
陈汌愣愣地热气氤氲中抬头,竟不知怎么回答。
在还没被沈家救下之前,他被装在麻袋里,捆扎住手脚,每天仅有吃喝拉撒时才会被解开一会儿,那时他一日只能吃一块饼子。他实在饿了太久了。后来,那拐走他的络腮胡之所以不捆着他了,是因为他的腿已经断了,连跑也跑不了多远。
络腮胡不止拐了他一个人,他有好几个麻布口袋,里头装着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他时常会凶狠地问他们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若是他们能说出来,便会狠狠地打他,直到他们下次因害怕挨打而再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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