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背对着巷子口, 每人手中都有活计,有的膝上放着个针线簸箩在做绣活儿;有的放了个小簸箕,正剥花生;有的拿了个老丝瓜囊, 脚边还隔了个木盆, 正在擦洗家中的瓶瓶罐罐。
最爱说闲话的李婶娘自然也在其中。
沈渺虽挑着重物,走路却轻巧,无声无息走近了,她们一面埋头做活儿,一面说得唾沫横飞竟都还没察觉, 于是沈渺饶有兴致地站在她们背后不远处一个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后头,默默听了好一会儿。
一个说:“怎么这几日那谢家不来了?”
一个答:“只怕是那郑管事没瞧上沈大姐儿呗!”
另一个感慨:“人家虽为奴为仆, 但可是谢家的奴仆!这每月的俸银只怕都比咱们辛苦做买卖来得多,便是配沈大姐也是高攀了, 这瞧不上也是应有之理。沈大姐儿虽可怜,但毕竟嫁过人,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又一个却说:“不一定,估摸着还是呢, 听闻她那前夫是不能人道的。”
再一个质疑:“不,这话不对,我怎么听闻是沈大姐儿不能生育才叫婆母休的?”
“三年无子便休妻, 这也太急切了些吧?不不,我早先便听闻老顾家媳妇说了,是她那前夫有那等与老母苟合的癖好, 沈大姐儿不堪忍受这才……”质疑加一。
有人闻之作呕:“这我也听过, 实在难以相信,快别说了。”
还有人为她叹息:“不论如何,沈大姐儿这模样也算拔尖了, 不说咱们巷子,便是方圆十里也没有这样齐整的。哎,可惜叫夫家休了,又添了个恐怕不能生育的名头,便是再美也没人敢攀扯啊。哎,命苦啊,老沈家一个个的,都命苦。”
湘姐儿不解地仰头去看阿姊,见阿姊甚至还忍不住笑了一下,歪了歪头,又继续低头去舔阿姊给她熬的、棒棒饴糖了。既然阿姊没生气,那便不管啦!湘姐儿小脑袋里除了吃的,全是阿姊。
这糖是阿姊出摊儿前顺手帮她熬的,用小火将冰糖熬化,再撒上些炒制过的核桃、花生碎,关了火后用竹签子扎进去,一圈一圈绕,直到缠成个圆圆的棒棒大球。
糖里夹杂着香香脆脆的坚果碎,实在太好吃啦!
湘姐儿沉迷吃糖,沈渺听得也算津津有味,直到听到绣帕子的李婶娘低头咬断线头,酸溜溜地说起济哥儿:“这沈大姐儿豁出脸面去巴结那郑管事,倒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昨日狗儿回来说,她兄弟济哥儿在背声韵学作诗呢,还多了好些精致的笔墨纸砚,恐怕都是沈大姐儿从谢家巴结来的!”
今儿出摊济哥儿不在,留在家里读书。
沈渺家的土窑已经干了,烤起红豆排包来快速了不少,土窑密封性好,炉温稳定,也不需要他帮着盯着炉火了。而且距离五月夏考不过半月光阴了,济哥儿必须要专心。
她便将他留在家里,他一人在家读书,也清静些。
沈渺按照谢九哥儿先前画的重点,给济哥儿布置了不少作业:每日练字五十张、写一篇《四书为题的小文、背熟《声韵启蒙、再作两首声韵诗、三篇歌功颂德的申论…咳不是,是策论。
这里的大宋其实还没有《声韵启蒙这本书,但沈渺背过啊!她直接给济哥儿背了一遍,让他逐字逐句听写下来,然后自己照着背。
她上辈子虽然祖孙三代都是厨子,却也不是没文化的厨子呢!她外公不仅书法写得好,还会擅长画花鸟与山水,家里更是藏了一屋子的古典书籍。
她爸妈自小便相识,两家就隔了半条街,因此有时候在爷爷那儿学厨学累了,她便会去溜去外公家的小院儿坐坐,院子里风轻日暖,外公在地台上慢悠悠晒书、看书、煮茶,她便在外公怀里听外公读书、喝茶、打盹儿。
那样的日子,似乎两辈子也没能忘怀。
与外公一起背过的书、学过的道理,也没有随之消散,还印刻在脑海中。
如今她像外公当初为她默背《声韵启蒙一般,也为济哥儿背了一遍,解释道:“这是金陵城有位大学问的老先生整理而成的,我觉得对学旧韵平仄、对仗技巧和用韵都很好。”
济哥儿一听便迷住了,于是自己抄写了下来,每日背诵。
别说,题海战术一向是提高考试成绩最快速的方法,济哥儿这几日的学习是连沈渺都看得出来的突飞猛进。她还去杨老汉那儿白拿了几块受潮的木板,木板上过防水漆,用水一冲就能洗净墨迹,用来给济哥儿练字,还能省些纸张。
所以这几日济哥儿学得天昏地暗,因心神都在书上、题上,白日里都有些呆呆的,夜里做梦都在念叨声韵口诀:“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所以,这些妇人在这儿嚼舌,说她种种皆无妨,却不能说拼了命读书的济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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