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杨睡不着, 脑子里想了很多事。
同样怀着双胎,爹爹怀孕时是什么样子呢?
家里那样穷,他肯定吃喝不好, 瘦弱的身体, 支着大大的肚子。
大着肚子,还要干活。不干活,就要饿死。
穷人家难过冬,冬天生了也就罢了,在家猫冬, 开春之后有奔头。
冬天没生,这日子怎么过啊?
家里夫郎怀孩子, 在任何一家都是喜事。父亲跟爹爹有为此高兴过吗?他们会期待,还是会忧虑?
陆杨不知道。他看黎阿叔接生的表现, 以及他平常的所见所闻,心想,他们应当是盼着生儿子的。
有个儿子,家里多个劳力, 苦个十几年,能熬出头,以后有盼头。
生了小哥儿, 不算添丁,他们的希望破碎了。
这时候,有人告诉他们, 肚子里还有一个, 于是他们再次燃起希望,等着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第二个孩子,还是小哥儿。
辛苦一场, 生了两个孩子,全是小哥儿。
他以前在外头听说过,谁连着接生出小哥儿小姐儿,没个男娃,就会被人骂晦气,此后的生意都有影响。
他们那时候挨骂了吗?是不是挨着骂,还要拿出家里所剩不多的铜板,把接生钱给了?
陆杨想着事,听见陆柳喊他,他立马起来,摸黑到桌边,把油灯点上了。
王丰年也坐起来,抓过棉袄披在身上,问陆柳:“是不是想上茅房?”
陆柳说是。
陆杨过来搭把手,父子俩一起扶着陆柳下炕。
陆杨怕他走动伤身子,王丰年却说可以走走。
“他休息过了,也没大事,走动走动,好得快。”
陆杨抬头看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话。
可能是真的,走动走动好得快。也可能是假的,因为要干活,没法子静养,才要早点下炕走动。
王丰年不知道陆杨想什么,他也看不出陆杨眼神的意思,他跟陆杨说:“待会儿还要给柳哥儿擦擦身子,你去灶屋看看有没有热水?”
陆杨扶着陆柳到恭桶上坐着了,才出门去打水。
他到堂屋亮了灯,开了前门,另两间房门有人出来,是陈桂枝和黎峰。
陆杨说:“没大事,我去打盆水,给柳哥儿擦擦身子。”
陈桂枝问他:“要么我今晚跟你们睡一屋?这样好照料。”
陆杨笑道:“不用了,我们难得住一屋,还说耽误你抱孙子了。”
陈桂枝跟过来,让黎峰回屋睡觉:“你不方便过去。”
黎峰想了想,也跟着到灶屋,问陆杨:“小柳饿不饿?他晚上就吃了半碗粥,我在灶里煨了瓦罐粥,要是饿了,我给他盛出来。”
陆杨打水,黎峰帮着提到门口,陆杨不让他往里走了。
“你体谅体谅吧,生孩子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黎峰就往堂屋站站,听他信儿。
陆杨进屋,在门口就问陆柳饿不饿,陆柳说饿,他就让黎峰去盛粥。
擦身子这事,陆杨没经验,让爹爹来。
陆柳躺着,拿枕头蒙着脸,等弄完了,他才拿开枕头,不愿意说这个事,自然略过。
陆杨给他换水,再擦擦脸,洗洗手,让他靠坐着吃粥。
三个人眼睛都时不时往孩子身上瞄,两个小宝睡得好。
陆杨问:“怎么不睡羊毛睡袋呢?”
陆柳说:“羊毛有味儿,娘说等满月再睡。”
陆柳说话很虚,陆杨没拉着他多聊,一碗粥吃完,再扶他躺下。
身子还疼,陆柳躺下好一会儿,才缓缓放松,适应了痛感,慢慢能平静的忍受了。
他身上又出了汗,王丰年拿棉布给他擦擦。
陆柳说:“这季节不好,衣裳难洗,尿布也难洗。”
陆杨给他掖被子,说:“让黎峰洗。”
陆柳笑了笑,道:“那别人都要笑话他了。”
陆杨说:“怕人笑话不是好汉。”
陆柳没力气争,侧过头看看孩子,真是睡得呼呼的。
他多看两眼,眼皮子就发沉,被哥哥和爹爹哄着睡了,迷迷糊糊间,听见房里还有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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