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风中含着的气味很奇特。四处分明是许多绵延的矮山,可空中的风拂面送来的却不是宁和熟悉的山川的清幽气息,而是一股隐隐带着咸苦味道的潮湿水汽。
所过之处,一景一物都显得极为陌生。
宁和有些头?痛:她们这到底是被那位青衣前辈丢到何处去了?
然而不论?何处,要想寻到有人家的地方,沿水而行总归是不会出错。
剑光若流星,三五十里眨眼而过,宁和在一处矮坡后的树林前?落了地。
这是一片灌木似的树林,那树木生得叶狭且深绿、枝干细密而呈褐红色,宁和此前?从不曾见过。
前?方连绵数里都是这样的树。
先前?细细的溪水流至此处,已成?了密布的河网,环绕着这片树林朝着远处奔行?。也有许多细流漫过低矮的河岸,没入树林了之中,没过树丛深褐的根系。
宁和神色微肃,侧耳细听。风中那由远及近的,分明是浪涛之音。
宁和这半生来也算走南闯北,早年曾乘大船从越州城码头?顺江南下?,漂泊数月,一路行?至福州城外。
犹记得当年立在船头?遥望那帆布丛列、水波接天之景时的震撼之感,未曾想如今辗转际会,竟又来到了海边。
是的,海。
对于宁和这类山中田间长大的人而言,那股奇异的咸潮气息分明又特殊,极易分辨。
在她的感知?里,这片树林再往西南数十里,陆地就被无?边无?际的水面所取代了。
而在这树林之后,河水的对岸,有一座小小的村子。
临近人家,怕惊扰他人,宁和便?不再御剑,只徒步而行?。
修士之身轻巧如燕,即便?不踏剑,也比寻常凡人快上许多。
不过半炷香时间,宁和二人就来到村中。
这村乃是一座渔村。
大约十七八户人家,有木屋、木棚,以及一两座石屋,错落地建筑在一片背风的矮坡左右。草丛里有一条灰褐的泥路,路的两旁立着几框高木架子,架子上晾着许多形状各异、半干不干的鱼货。
风吹过,袭来一股有些浓烈的腥气。
宁皎明显有些不喜这气味,宁和一回头?,发现他已经避到了好几丈外的一棵老树后面,正皱着眉望着这边。
传言都说蛟龙弄水,如今可见不尽不实。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得自?己往村里走去。
白日里,青壮想来都出海打鱼去了,宁和走过半个村子,才在一处石屋前?见到一个正在灶前?生火的女人。
女人正煮着一锅鱼汤,佝偻着身体,裹着一件灰褐布裙,低着头?,额上满是细汗。
这屋子外头?无?墙,只围了一圈半人高木篱。宁和站在篱外,犹豫了片刻,试着用大赵官话出声问道:“这位嫂子……”
那女人听见声音吓了很大的一跳,一下?子回过身来,警惕又惊讶地看着宁和。
宁和面上带着温和笑意,冲她半拱了拱手。
女人眼神变得古怪,直勾勾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咕哝了挺长的一句话。
宁和一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大约是:“你是个读书的。你是个女人。”
说的不是大赵官话,也不是福州话,而是前?朝的一种语地区方言。
宁和多年来手不释卷,又好游学。各地存书但凡尚能找到的,她几乎都找来读过。又因游经各地,渐渐便?能说许多地方的当地语言。
在她回忆的片刻里,那女人又说了一句。她问:“你从什?么?地方来?”
宁和此时心情颇为?不错。要知?道此世之大,各族百姓分地而居,各自?所用的语言可谓天差地别,有时仅隔上几里路便?有不同。宁和即便?能说上其中一些,也都只是至少一州之地通用之语。
如今不知?身处何处,却恰能遇见一种能听懂的,已是再好不过了。
她脸上笑容顿时又多出几分,与这女子攀谈起来。
随即便?发现这女子说的这前?朝话大约并不是她原本的语言,不仅口音滞涩,还掺杂着许多不明其意的词句。
二人隔着木篱耗费许久,才算说清。
宁和只说自?己是读书人,此行?是出门游学至此。中途遭了难,想来问问此地何处。
女人说出了一个地名,然而音节奇特,不明其意,是此地的方言。宁和想知?道所属何州,她却说不明白。
女人一边摆手,一边对她说:“我的丈夫回来,你可以问他。他也读书。”
说到这
时,她满是风霜的脸上露出个笑容,眼睛很亮。
宁和先前?初见,以为?她有四十来许,故而张口称“嫂”。此时见她这一笑,才惊觉她兴许只有二十出头?。
女人打开栅栏门,要请她进来:“来喝一碗汤。”
宁和惦记着村口等着的宁皎,想要回去找人,女人却很热情,反复比划着对她说:“一起来。”
宁和见她眼中很是期盼,不好推拒,便?点头?答应。转身一看,却见宁皎原来还是跟了过来,就站在几丈外的路旁。也是一株树下?,离那些晾了鱼货的杆子们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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