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屠闭上眼,鼻间吸入一口带着血腥的冷气,仿佛又闻见了?多年前从窗口飘进来的那阵风。
大抵已有三五年了?。自投身江湖,他早算不清走过千里万里,记不得?活过百日千日。
只是那一阵,忽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觉得?潦倒世途总该到?头?。于是阔别多年后,第一次回了?故土断雁城。想一作了?结。
大雪满山,山间仅有一行足迹,通往他的茅庐,路上落着滴滴哒哒的血渍。
足迹的主人一身萧索青衣,推门而入,站在门口,挡住屋外的西斜落日,开口说?:“老先生,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北屠未有搭理,坐在地上继续磨刀。
宋回涯松开紧握的手指,二两沾血的银子随之滚到桌面上。
北屠手上动作一顿,这才正视她,冷声道:“我?早说?过,我?不理你们江湖人的私怨。你想报仇,就?自己去。”
窗外松枝积雪,窗内灯烛荧煌。
宋回涯在桌边坐了?下来,按着腰间佩剑,苍白笑道:“我?师伯从前玩笑说?,想请您出?山,二两银子足矣,可是天?底下没有人能出?得?起。我?一直不解,区区二两,怎么会出?不起?又怎么能买得?了?天?下最顶尖刀客的一条命?直到?今年我?来了?一趟断雁城。”
北屠看着她。
与当年那个只会哭求他出?山的少?年比起来,如今的宋回涯如一池幽邃的深潭,已经叫人望不出?深浅了?。
她的眼神过于平静,倒是窗外的风喧嚣起来,吹得?树上积雪簌簌洒落。
宋回涯低声说?:“前辈,师伯临行前,托我?看顾不留山。我?没做到?。我?不留山的仇,与前辈的仇,其实是一样的。前辈想杀的,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断雁门的门主。我?想守的,也不仅仅只是一座无人的山头?。”
“我?师父死?后每一日,我?都在想,她明明有生还之机,为何要意气赴死??我?也不明白,明明我?师父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师伯为何仍要执迷不悟?我?实在是不明白啊,天?底下什么路那么难走,还非走不可?”
北屠听着她自嘲地?笑。
窗外雪落完一层,被压弯的枝叶挺立起来,于风中晃颤,发出?窸窣的响声。
“我?生于泥流,受尽磋磨,未学会怜悯。上山,再入世,从八面玲珑又被打得?千疮百孔了?,才姑且懂了?。在学道理上,我?或许比别人慢一步,可好歹不算迟。我?看清了?,那是一条不平路。”
宋回涯说?:“前辈,您手中有刀,我?手中有剑。不如就?将这虚伪的世道踩个粉碎,将这浑浊的江湖搅个天?翻地?覆。”
北屠睁开眼,血淋淋的视线,耳边还回荡着宋回涯发蒙振聩的声音。
“我?请前辈,能为这世间不平,出?一刀。”
刀光闪烁,惨叫声不绝于耳,北屠浑身被鲜血浸透,宛若杀神,屹立在山道中间。
宋回涯一路逆行上山,又断续遇到?几波阻拦的弟子。武功都不算高,可胜在人多。
一些无心死?拼的,便也放过。
不知是谁人在后面高喊:“杀了?宋回涯,我?予他黄金千两!今日叫她上山,我?等?俱是难逃一死?!她连少?门主都要杀了?,给那贱妇赔过,她是要掘我?断雁城的根,好为自己立信。门中谁人不曾得?罪过山下那群贱民,也要防她斩草除根!”
于是痛下杀手的人亦源源不绝。
叶文茂始终龟缩不出?,支使着手下弟子暗中放箭。
她无名涯上旧伤未愈,未到?山顶,人已疲乏。手上兵刃却锋芒不敛,迎着那枪林刀树,一鼓作气,破开重围,直杀得?长?阶之上遍地?是血,从远处望来,好似落了?厚厚一层红枫,在这冬日里多加了?几分愁绝断肠的秋色。
宋回涯的身上也被暗器刺伤几处。她面不改色地?拔出?铁器。
日头?不断偏移,到?后面人终于少?了?,待她冲上顶部大殿,右手已因?毒素开始麻痹。抬眼去看,空地?之上,仅剩叶文茂与其近身的十来人。
宋回涯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回过头?看,疏狂大笑,嘲讽道:“叶文茂,这就?是你所谓的数万断雁门人?看来对你忠心的,百不存一啊。”
她指向?一旁余音仍在的铜钟,说?:“钟都要敲烂了?,还不明白自己众叛亲离吗?好歹也是近百年底蕴的名门正派,竟然半日便土崩瓦解,你叶氏的列祖列宗若是知晓,能原谅你这孝子贤孙吗?”
“杀你足够了?!”叶文茂脸色墨黑,叱咄道,“宋回涯,你师父死?于冥顽不灵,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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