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敲门。
徐志怀睁眼,皱着眉头问:“谁?”一张嘴,嗓子哑了,险些发不出声。
“是我,张文景。”对方说。
徐志怀艰难起身,开了门。
张文景进屋,站在门关,边脱羊绒大衣边问:“吵醒你了?”
“没,”徐志怀道。“就打了个盹。”
“你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说着,张文景拎着大衣,朝里走。
公寓不大,原先的客厅被徐志怀暂时用作了书房,放着一张紧挨着粉墙的书桌,桌上凌乱地摆着许多泛黄的信纸。桌前有一把靠椅,张文景随手将大衣随手搭在上头,继而右臂撑在椅子靠背,两脚一前一后地站立,像一道斜杠。
“没事,”徐志怀跟在他身后,淡淡道。“小病而已。”
张文景不信他的鬼话,一口气不断地问:“还发热吗?几度了?吃药没?要不要再去一趟医院?”
“我说了——没事。”
“行,随你。”张文景耸肩,不再强求。
他靠着椅子,眼神随意一溜,就跑到了书桌上。
“好家伙,你哪来那么多信?”张文景伸出食指,对准满桌发黄的信纸。
“别动!”徐志怀喝止。
他飞快地走过去,将信笺归拢到一处,叠放进抽屉。
张文景长长地“咦”了声,好奇地问:“谁给你写的,上海总商会?还是杜先生?不会吧,杜先生不是逃到香港避难去了,难不成要把你请去香港?”
“不是,你别瞎猜。”徐志怀避而不答,侧过脸咳嗽两声。“行了,有事说事,你找我做什么。”
“哦,也没什么要紧事。”张文景说。“就是我昨天跟从之通了电报,说了你的情况。从之让我问问你,要不要去重庆,到他那边住,彼此好有个照应。现在你的轮船被炸了,公司破产了,贷款没批下来,与其留在汉口无所事事,不如先去重庆。反正过不了多久,我也要搬去重庆。”
“你什么意思,日军要打汉口了?”徐志怀蹙眉,反问。“别告诉我,汉口也守不住。”
“有点困难吧。”
徐志怀忍不住冷嘲:“补贴出不起,仗也打不赢,我们交的税款都被你们用到了哪里?”
张文景两手一举,作投降状。“我是交通局的,您这问题,得反馈给别的部门。”
徐志怀低沉地冷笑,道:“我考虑一下。”
“就先这样。你要是想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叫秘书给你买去重庆的船票。”张文景拎起大衣。“下午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一阵风似的离开。
送走张文景,徐志怀坐到书桌前,骨头散架般靠着木椅,后脑隐隐作痛。他伸手,摸到抽屉,食指与中指夹住其中的一封信,拿出来。写信人用的是深蓝色的钢笔水,因时间久远,墨已淡去,留下淡淡的痕迹,仿佛一个哀怨的幽灵,在信纸上徘徊,低叙着“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他理应恨我”之类的话。徐志怀一字一句地读,越读头越疼,便放下,闭上眼,手心撑着滚热的额头,失神许久。
少顷,他翻开电话簿,起身去打电话,
电话接通,徐志怀开口:“喂,王先生吗?是我,徐霜月。打电话是想问问,上次托您找的人,有消息没?”
对方说了什么。
徐志怀沉默。
短暂的无言后,他道:“我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辛苦您再看看……汉口火车站,码头,汽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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