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再转。
冰冷的研究室内,第一次基因濒临崩溃之苦降临,年轻的艾莲娜独自一人在银白的金属床边上挣扎呻吟。
萤生微微低眉,仔细感受。
“这是……”
“够了!!!”心中涌现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这种空荡荡的感觉几乎要把艾莲娜逼疯,让她忍不住朝萤生怒吼出声。
但下一秒,她的声音又哀痛起来,“停下吧,我已经明白了。”
“抱歉,已经停不下来了。”萤生说。
“什么?!不要!我……”
忽地斗转星移,萤生的身影也消失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
无数的悲伤与痛苦,全都如同抽丝一般,被从艾莲娜心里缓缓抽走。
艾莲娜依旧能清晰地记得过去的一切,但自己却已经完全成为了局外人,那时候的感触,完全都消失了。
她是真的完全明白了。
那无数的痛苦与挣扎,虽然难以忍受,却是她存在的印记。
她现在失去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是那份在黑暗中挣扎的真实,是她“自我”存在的一部分。
终于,她缓缓跪倒在了地上。
她想要哭泣,想要怒吼,但心里却空落落的,对现实没有一丝实感。
现在的她,已经不完整了。
如何改变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莲娜双目无神地仰望天幕。
那快速轮转的日月映入眼帘,化作了一道虚幻的圆环光影,是过去与现在的衔接。
“能改变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
她轻声说。
刹那,世界破碎了。
眼前突兀出现自己的身躯,那光洁白皙的肌肤堪比最上等的骨瓷,身形比例比她遭遇火灾之前还要更加完美。
唯有那张脸,依旧是原样,遍布着纵横的各色纹路与沟壑。
“谢谢你,水月君。”她呢喃着。
“只差最后一步了。”萤生说。
……
随着刀锋和他手指轻轻划过。
镜中人,原本脸上那些错综复杂的丑陋伤痕,如同烟雾一般缓缓散去,新生的柔嫩肌肤在无影灯下熠熠生辉。
那健康的色泽甚至比过往更加耀目,双颊和唇色透出自然的红润,让她看起来顶多双十年华,正值妙龄。
“太过头了吧。”
艾莲娜语气苦恼。
“怎么会,这是银色子弹的效果嘛。”
萤生从各个角度打量着她的脸庞,不断仔细微调,让她五官愈发立体精致。
“你难道是当做在玩捏脸游戏吗?”
艾莲娜瞪着他,墨绿色的眸子如同湖上青萍,清澈灵动。
“你知道的,因为之前那番经历,我现在看你的脸就和看我自己一样,而我对自己往往要求很高。”
萤生笑着道,用指尖在她脸上各处不断轻点,做最后的验收。
“……所以你之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你真的通过绀青之拳获得了魔法?”
艾莲娜虽然大体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之前武道会闹得太大,乌丸莲耶对此也非常关注,她自然有所了解。
“差不多,这件事可没几个人知道,拜托帮我保密一下。”
萤生的指尖最后在她q弹的红唇上划过,就和合拢拉链一样,感受到那充满生命力的紧致弹性后,满意点头。
“大功告成。”
他离远一些欣赏自己的杰作。
大概是因为获得了清子这个女性人格,还有之前代替艾莲娜承受过往痛苦这件事,他对女性形体的各个细节都更加了解。
在他精心雕琢下,艾莲娜这块被尘封十八年的璞玉焕发了何其耀眼的光彩,简直就是冰雪为质玉为骨,却又不失人间色。
当然,为确保别人还能认识她,她的五官骨相大体还是原本的模样,只是进行了微调。
不过她原本底子就很不错,现在当真称得上一句天姿国色。
萤生愿意为她献上最高的评价:
能和清子一较高下。
至于小泉红子那边……嗯……魔女论外好吧,反正仅次于就是了。
“这……真的是我吗?”
艾莲娜看着镜中人,也不由发出了梦呓一般的呢喃。
容颜、脖颈、锁骨、肩膀,以及下方的曲线,无一不是白皙细腻,轮廓完美。
而且她竟然还有了马甲线,似乎是被她自己的目光所触动,那流畅优美的线条轻轻起伏,让她都感觉诱惑十足。
“这当然是你。”萤生笑道,“所以你现在应该完全明白了吧。”
“……为什么感觉你有些扫兴。”艾莲娜轻叹,“我当然明白了,‘自我’由存在所构筑,不管怎样的经历都很重要,过往的痛苦不仅是折磨,更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可以对它保持厌恶和仇恨,但不管怎样,都必须正视它的存在。”
“因为它本就存在。”
“逃避改变不了客观现实,也只有在我真正接纳它的存在后,才能绕开它,继续过好接下来的人生。”
啪啪啪啪——
萤生为她鼓掌,笑道:“恭喜你,艾莲娜,你现在获得自由了。”
“……所以能将我放开了吗?”
艾莲娜无奈,耷拉在手铐上的手掌抬起,朝他晃了晃。
“抱歉,差点忘了。”
萤生连忙上前为她解除束缚,拿过之前她脱下的无菌服递给她。
“谢谢你,水月君,你拯救了我。”
艾莲娜接过衣服,却放在手术工具车上没有穿,而是站在镜子面前不断打量自己。
萤生摇头,“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我只是说了一些老生常谈的话。”
“过份的谦虚就是自负了哦。”
艾莲娜将淡金色长发撩到胸前,转身查看自己后背,同样觉得完美过头了。
“老生常谈的话里蕴含着最深刻的人生哲理,我虽然懂得没你多,但多少也了解一些自我开解的方法。”
“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道理谁都懂,但也谁都认为自己遭遇的痛苦是全世界独一无二,那些劝人放下的大话,全都是旁观者高高在上的言辞。”
“说的多么轻描淡写。”
“就是不知道如果让他们自己亲身经历一番,还能不能说出那些话。”
“在你后面不厌其烦地劝说我时,我也无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但,谁知道你竟然真能做到呢。”
“感同身受。”
“当最后你将从我这里取走的痛苦归还,并且与我共同分担时,你所说的就再也不是空洞的言辞,而是切实带着力量。”
“又有我失去一段人生体验的经历在,我怎么可能不被你说服。”
艾莲娜侧身看着萤生,眼神幽怨。
“…………”
萤生讪笑道:“抱歉,我用的手段的确有些过份,听起来都像是‘三皈依’了,希望不会留下副作用。”
“三皈依是什么?”艾莲娜问。
“就是皈依三宝,不过我说的不是原意,是一个小故事。”萤生笑道。
“据说从前有一个老和尚总是遭贼光顾,有一天那个贼又来偷东西,老和尚就让他把手从窗户里伸进来,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贼高兴坏了,把手伸进去。”
“老和尚就抓住他的手,绑在柱子上,一边打,一边念。”
“皈依佛。”
“皈依法。”
“皈依僧。”
“小偷疼的受不了,就跟着老和尚一起念,这就是三皈依。”
“原来你想说我冥顽不灵。”艾莲娜刚刚拿起无菌服,就没好气地朝萤生扔去,“我原先的确执迷不悟,多亏了你这个老和尚大发善心度化了我,我看你就快成佛了。”
“哈哈,那倒还差一些。”萤生接过衣服又扔了回去,“客串心理医生结束,铃木财团的人也该到了,我上去看看。”
“等一下!”
萤生刚刚转身,就听到赤足踏在地上的轻微声音,不等他回头,就被从后面抱住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萤生轻声问。
艾莲娜埋头在萤生背上,沉默了半晌,“你也经历了很多痛苦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之前承受了我的全部痛苦,也只是当做寻常,而且你懂得这么多,又绝不只是人云亦云,肯定经历了很多。”艾莲娜声音有些闷闷地道,“你帮了我,我也想要帮你。”
“那加入我的医药会社怎么样?我只给你底薪。”萤生笑道。
“……我可是认真的,你现在回避问题,该不会是情况比我还要严重吧。”艾莲娜越说语气越肯定,“我大概知道你的过去,你其实是久病成良医的类型吧。”
“我精神真的是稳定到不能再稳定,你知道的那些都只是表象。”
“……你这句话就是在否定过去呢。”
“……行吧,有些事我现在的确不好解释。”萤生转身轻轻推开她,“那你就当我的执念超强好了,将接引玄天降临这件事当做了人生目标,拜托你帮助我。”
“嗯,我会的。”艾莲娜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其他方面呢?”
“其他没有了,回东京后好好享受生活吧。”萤生笑道,“从此刻起,你的人生将是一条遍布鲜与阳光的坦途。”
言罢,他转身离开无菌室。
艾莲娜看着他的背影,看着其与玻璃上自己倒映的完美身躯相重合,眼神复杂,弯腰去捡刚刚掉落地上的白色无菌服。
在从下向上穿着时,她淡粉色的指甲不由触及到自己的身体,从纤长笔直的玉腿,一路到雪白的脖颈……
那轻微的丝滑触感,令她自己一个女人都觉心底有些酥麻。
毕竟是新生的肌肤,还很娇嫩。
而萤生之前,可是……
艾莲娜耳根微微泛红,想到地下研究室里又没有其他活人,索性不再去套连体无菌服,径直去往配套设施淋浴去了。
她淋浴半途,萤生声音又在外面响起:
“衣服和鞋都放在门口,你好了打电话给我,铃木家和医药会社的人都已经到了,我先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好,我知道了。”
艾莲娜刻意镇定着语气,但还是有些轻微地颤抖,没办法,主要是这种情景……
有些过于家庭化了。
但听萤生沉稳的脚步声,艾莲娜就知道他绝对什么也没有想,竟莫名有些失落。
下一秒她就将有些发烫的脸颊仰面对准水流,暗恼自己心绪起伏太不稳定。
“水月君……”
“在他眼中,大概真的是万物无别,用他的话说……是‘无众生相’了。”
“他该不会真要成佛吧?”
艾莲娜自言自语,随意发散思绪。
少顷,她出门去取萤生准备的衣物,发现这人还真是贴心的紧。
包括内衣,全都是选取的最柔和的面料,绝不会伤害到她新生的娇嫩肌肤。
艾莲娜又是轻轻摇头,待换好衣服后,给萤生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好了。
不多时,地下研究所另一个入口方向就走来一些人,为首的是已经换回黑色西装的萤生,与另一位棕色西装的眼镜圆滚滚。
地下研究所里还有众多尸体未曾清理,铃木史郎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爽朗地笑道:
“水月老弟果真是豪杰。”
“一夜奔行千里,既运筹帷幄,又冲锋陷阵,单枪匹马出海,以一己之力剿灭在暗中潜伏数十年的庞大势力,轻易做到了各国情报机构多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让人钦佩。”
“哪里,我只是一个横冲直撞的大头兵罢了,想要扫清组织余毒,还要仰仗大家一起努力。”萤生抬头看向艾莲娜,给铃木史郎介绍道,“这位,才是我此行最重要的意义。”
天才科学家,萤生很喜欢。
感觉距离玄天降临又近了一步。
铃木史郎转头看去,饶是他这种身居高位的老江湖,眼中也是不由闪过一抹惊艳。
后面跟着的一众科学家,原本有认识艾莲娜的,但此时也都是瞪直了双眼,好半天没有认出这位是熟人来。
等萤生介绍了她,才有人脱口而出:
“是坠入地狱的天使!”
他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按他所知,这位不是早在十八年前就死了吗?
就算没死,年龄也不小,怎么可能看起来和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一样?
艾莲娜生性害羞,不善言辞,但经历过之前的事后,毕竟有所改观,此时便主动上前,叫人过来与她交接。
萤生见他们步入正轨,便对艾莲娜道:“这里拜托你了,我就先走了。”
“可以稍等一下吗?”艾莲娜说,“因为boss死前远程销毁了很多资料,还下令让守卫进行了破坏,交接并不用太长时间。”
“可我会直接去京都,不回东京。”
“诶……这样啊……”
艾莲娜语气有些纠结,没有下文。
萤生便看向铃木史郎,“还有接手乌丸莲耶资产的事情,就拜托铃木老哥了。”
铃木史郎连忙点头,乌丸莲耶的资产还要在铃木财团之上,哪怕有众多豺狼分食,能落到他嘴里的依旧是一块大肥肉。
而且有萤生凌晨那种非人哉的表现在,他完全可以狐假虎威……
不对。
他现在和萤生是利益共同体,借盟友的势来与各方谈判,为自己同盟争取最大利益,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嘛。
铃木史郎心情愉悦,直接都耳聪目明了几分,眼角余光瞥见艾莲娜眼神有些失落,心中一动,连忙喊住已经转身的萤生。
“水月老弟,还有一个问题呀。”
“什么?”萤生顿足回头。
“就是……艾莲娜小姐的安保问题。”铃木史郎面露为难,“我虽然带了一些保镖,能应付一般事态,但艾莲娜小姐身份至关重要,如果有人不守规矩,那就有些麻烦了。”
萤生愣了下,“好像也是。”
他朝跟来的那些科学家和保镖们看了几眼,觉得的确不能排除里面有内奸的可能。
萤生又看向艾莲娜,“抱歉,是我思虑不周,待会儿先送你回东京。”
三十分钟后。
上午七点半。
引擎的轰鸣与海水拍打的节奏交织,红色游艇冲破海浪,激起白色的浪,水珠穿透彩虹,飞溅在她的肌肤上。
海面如同镜子般湛蓝,波光粼粼,映照出她明媚的笑容。
艾莲娜坐在副驾驶上,向金色阳光下的海鸟,张开双臂。
久违的生命活力在风中、在裙摆中、在飞扬的发丝中跃动,她再也不用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穿的是一条白色无袖连衣裙。
“自由……”
她轻声呢喃着。
少顷,艾莲娜转头看向驾驶座,“水月君去京都是做什么?”
“修学旅行。”萤生说。
“那么……可以带我一起过去吗?”
“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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