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工作人员在站台上执勤,当高温水汽与零下几十度的空气接触瞬间凝结为冰晶的时候整个站台中惟一能让人确定它还在运转的,是那些在浓雾深处闪烁的朦胧信号灯。
布宁和他的朋友们果然是这里的常客,就在路明非准备就这么以莫斯科时期的装束走下火车时侍者已经抱着新的防寒服和登山靴等候在隔间的门外了。
靴子碾过月台上薄薄的冰层,十多个被裹得严严实实像是棕熊一样的家伙踩在上面冰层立刻龟裂碎开,喀嚓的声音在穹顶式的月台回荡出细密的涟漪,那些涟漪是音波在冷凝的蒸汽中具象的表现,只有拥有镜瞳的皇女殿下能洞悉到这一切。
路明非的鼻尖抽了抽,空气里除了刺骨的冰寒还浮动着隐秘的铁锈味,既像是生铁腐朽又像是血腥的气息。
他抬头望向月台立柱上剥落的鎏金向日葵浮雕,那些曾经璀璨的盘在几十年的冰封里长出青铜的锈斑,像是被盐碱水浸泡过的勋章。
“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这里就被建立起来了,有件事情不记得是否告诉过殿下和路先生,023号城市其实是我的故乡。”布宁抚摸着那些浮雕,脸上流露出惘然的神采,“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父母带我来过这里,月台是023号城市最先被建立的部分,随后是储蓄仓和简易的环形民房,那是个烈火烹油的年代,很多人冻死在西伯利亚,也有很多人在西伯利亚成长为参天大树。”
“023号城市”的俄文站牌斜挂在前方月台的出口,红漆斑驳如凝固的血。路明非摘下为了保暖为刻意加绒的熊皮战术手套,指尖触到铸铁栏杆上凸起的五角星时零下三十度的金属像是针一样粘住他的肌肤。
微微的刺痛让路明非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可他不知道那些回忆是属于他还是路鸣泽,因为眼前闪回的是某个漆黑的牢笼,笼子的角落里开着狭小的窗,窗口插满铁质的栏杆,记忆中他用手指去触碰那些栏杆的时候同样也能感觉到疼痛。
“你在这里长大?”他问。
布宁笑笑不说话。
这时候整个月台的穹顶都在传来蒸汽管道爆裂的嘶鸣。
路明非的黄金瞳在面罩后燃起,随后他手中的军用探照灯扫过布满冰棱的拱顶。
那些垂落的冰锥里冻结着密密麻麻的铜线,每隔几米就有一盏青铜的吊灯悬在薄薄的冰层中,现在那些电子设备居然开始工作了,灯丝被点燃发亮,巨量的热能让灯罩上的锤子镰刀徽记开始缓慢滴落冰水。
“是谢苗。”零握住路明非的手腕,她看向某个角落,苏茜同样在看向那个角落,和路明非一样,狮心会副会长居然也点亮了黄金瞳。
023号城市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迎接他们的还可能是一场恶战,由不得不警惕。
角落中名叫谢苗的男人正在拉下某个已经结冰的电闸,电流噼里啪啦的被铜线运送往每一盏灯。
“再往前面走就没有铁轨了,火车是进不去那座城市的,管理者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接下来我们只能步行。”布宁说,离开月台之后,他居然带着所有人一起穿越一座森林,如今的气候下整个北西伯利亚都被覆盖在积雪之中,可这座森林却像是处在某个还算温暖的亚寒带地区,地面的积雪并不像是想象中那么厚实。
谢苗拉下的电闸似乎并不只是控制那座站台中的灯光,两排铸铁的路灯在森林中亮了起来,像是为想要拜访那座城市的客人拱卫出一条觐见的小路。
外面的狂风无法突破周围密密麻麻的白桦和冷杉,站在这条被路灯夹在中间的小路上路明非居然并不觉得那么寒冷。他紧紧扣住零的手腕,每一步都踩在已经结冰的路面上,冰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西伯利亚是一片远比普通人想象中更加生机盎然的土地,就算是在这种气候中也不该如此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况且这里的温度比其他地方更高一些,大概是得益于那座城市地下的某个超巨型核反应堆,那么这座森林中栖息的鸟类和兽类应该更多。
可直到现在为止,路明非甚至连一声鸟啼都没听见过。
唯有一种解释,要么他们正在走过的原本就是某只强大掠食者的巢穴,要么会有一群危险的猛兽定期在这座森林中清理其他不必要的访客。
如果布宁口中的老板确实是在023号城市研制的那些龙类血清,那么在进行这项工作中的时候必然会有某些基因碎片的遗失,而围绕城市的那条不冻河最终流淌的方向就是这座森林。
这里或许是生物群落异变的高发地带,派遣龙血猛犬甚至军队定期扫荡都不足为过。
现在的问题是那些掠食者是否就在路灯照不见的影子里窥探着这支觊觎时间的觐见者。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也就大概两公里的路程,路灯的夹道最终延伸向一条由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堆砌勾连而成的战壕。
铁丝网上挂着已经很有些年份的木牌,木牌上用红色的油漆写了歪歪扭扭的俄文,俄文表达的意思就是前方禁止通行。
“除了你们还有谁会来这地方?有必要挂这种牌子么?”路明非问。
明目张胆提着一支长管猎枪的奥金涅兹扭头看向路明非,他笑了笑,“03年的时候有一支来自挪威的探险队摸到了这里,都是些年轻人,觉得西伯利亚藏着帝国的秘密,妄想通过这些秘密得到财富和名声。”奥金涅兹耸耸肩,“不巧的是当时正是举行拍卖会的时候,023号城市的戒备处于每一年中最森严的时间段……他们刚刚跨过这片铁丝网就遭遇了城市的管理者提前埋设的雷区,连环爆炸的反步兵地雷将那支探险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克里斯廷娜瞪了他一眼。
“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亲爱的克里斯廷娜,我们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后来在铁丝网上加了禁止通行的标语。”奥金涅兹语气轻松。
这时候布宁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铁丝网上的钥匙。
再走过百来米的拼石小路,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条堪比莫斯科市区主干道的柏油公路,笔直宽阔,直通向远方那座环形的城市。
在听闻奥金涅兹说03年有一支探险队被这里的地雷团灭,路明非跨过铁丝网之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尽量踩着布宁的脚印前行。
当走到这座小城的边缘时浓郁的时代感立刻扑面而来。
他们走的是主干道进城,背对森林的砖混房屋立面斑驳的红砖墙上可以看见巨大的镰刀锤子浮雕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色。
零伸手挽着路明非的手臂,纤细黑色长靴在雪地上留下细碎的脚印。
“看那边。“布宁走到这里忽然就有些意气风发起来,好像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代言人而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挥舞双手指向街道尽头的方向所有人都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一座仿佛沙皇时代的建筑巍然矗立,尖顶上的红五星已经锈蚀,建筑的拱形门廊下玻璃橱窗里摆满了商品。
路明非走两步将脸贴上去,橱窗中亮着灯,商品有印着加加林头像的伏特加、红星巧克力和滴滴答答秒针仍在转动的克里姆林宫座钟。零站在路明非的身边俯瞰那些商品,白金色的瞳孔闪烁着微微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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