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潮涌一
四月初。
天气稍稍回暖一二,但居于汴京之中,却仍然只觉春寒,冬衣一直不敢换下,不过到底是让人轻松了些,不至于再出门就缩着脖子,好歹也能像个正常人活动。
晋国前朝皇子一事引起的动荡,也在近来渐渐平息了下去。
对于汴京市民百姓而言,天大的事,只要战火波及不到这都门来,便算不得什么事,彼时前朝皇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还不是因为都说晋梁要起大战端,说不定就是几十万人的天大战事,很有几日给汴京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随着时日渐渐流动,似乎也没有什么边地沦陷的事传回来,一年前新打下来的河北那里,也未曾听见什么坏消息,晋人再凶残,也不可能直接迈过河中、然后渡过黄河直接南下不是?
而且朝廷的人事调动,也大让市民安心。
崇政院已下了调令,陕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康怀英领龙骧军北进沧州坐镇,龙骧军军使兼归德军马军都指挥使王彦章佐之。
沧州属于东路,西路方面,仍是弘农郡王、潞州行营都指挥使杨师厚镇长安。除此之外,朝廷还会于河阳泽州制一河中诸军安抚制置使,杨师厚领正使但仍然镇长安,副使由汴京马军骑督谢彦章领之,代镇泽州,以防备潞州晋军。
晋国还没有动作,大梁朝廷就已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各处人事调动,看样子要把整个江山社稷都护的滴水不漏。
各镇都有调令,朝局变动,坐镇一方的大将几乎可谓人人得利,外任的将领俱皆得了实权差遣,这一下来,便牵动着朝廷上下无数人都需要重新抉择自己的立场。
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太保康怀英领龙骧军镇沧州,不仅如此,调令上还让其带走了龙骧军军使王彦章。
王彦章何许人?
其人中下层军官起家,随冠军侯萧砚于河北斩获军功无数,直接连跳数级被迁为龙骧军军使,属于禁军中的实权大将之一,更是萧砚的左膀右臂,二人甚是亲近。
而萧砚适才被任为河北幽州行营招讨使,却在一段时间后突被康怀英拆走了一部分权力,起码萧砚权河北诸军事的大权,需止步于沧州。
这很让人怀疑冠军侯又是哪里触动了圣恩,但明眼人又见着萧砚近来正从各军中有条不紊的挑走三千选锋,如此一来,便更让人纳闷了。
朝堂局势,一天一个样。
…………
崇政院。
敬翔脸色有些不虞,看着手上的奏报良久,叹了一口气。
“陛下临时变了心思,河北诸军事终究不愿放在君侯一人手中。”
他有些头疼的捏着眉心,苦笑的看向坐在旁边的韩延徽,道:“还望藏明回去后代老夫给君侯言语一声,除却沧州外,河北诸军事君侯还是可以全权管辖的。”
韩延徽倒没有太大的脸色变化,只是思忖道:“敢问敬相,可是宫中生了变数?”
“鬼王近来多次入宫啊……”敬翔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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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禁中丹房。
朱温脸色红润的踱步走出殿门,扶着自己的肚子,有些亢奋的模样。
朱友文恭敬的笑着走上去,使了个眼色,旁边要去搀扶朱温的宦官便让了过去,而朱友文便顺势扶住了朱温的胳膊,笑道:“父皇近来看着真是愈发体健了,儿臣斗胆揣测,可是仙术已成?”
朱温得意发笑,倒没有应答这一问,只是随口道:“你倒是晓得卖乖,怎么,今日又入宫来见朕,有何事呐?”
朱友文憨厚的笑了笑,恭敬出声:“万事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儿臣来,确有一件要事给父皇禀报。”
“你们下去。”
朱温对左右宫人挥了挥手,而后甩开朱友文的搀扶,一副龙行虎步的样子朝着后宫走去,道:“说来。”
“根据探子回报。”
朱友文小声道:“歧国有兵马在河中有动作,似有与晋人交兵的迹象……”
朱温一愣,回头错愕道:“竟有此事?”
“儿臣不敢欺君,”朱友文从怀中掏出一封奏报,双手捧给朱温,道:“这李茂贞与李克用早年本就大有私仇,岐晋间这些年不过是迫于我朝的威压才勉强联盟而已,此番岐晋交兵,或可能正是二李生出了什么龌龊。”
看着朱温脸上的动色,朱友文不动声色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儿臣以为,或正是那前朝余孽李星云一事,使得李茂贞不满,这才兴兵向李克用讨要李星云,可能是想把这前朝余孽带到凤翔去……”
“李茂贞有这般蠢?”朱温有些意外,但话语中却已有几分高兴。
“难说。”朱友文道:“不过军报确乃属实,这只是玄冥教先一步递回来的消息,后面杨师厚许也会递这个军情回来。”
“好啊!”朱温大喜:“二李为了一个余孽狗咬狗,正中朕的下怀!”
朱友文笑道:“如此一来,晋国受到牵制,恐难以调动大军兴兵来犯了……”
朱温虎目中寒光一闪,有些动色。
朱友文遂趁热打铁般的劝道:“父皇,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李内斗,正是我朝的机会,何不大兴兵马一举讨平二李?”
朱温思索再三,只是摆了摆手:“二李现在不过只是暂时交兵而已,若朕马上去掺和,二李岂不又要和好?此事急不得,可召群臣论一论。”
“父皇圣明。”朱友文一脸深以为然的样子,而后在停顿一下,话风又马上一转:“不过晋人兵锋既已倾顾西面,东面雁门一线,恐再无之前那般的威胁,说不得正可趁势而取之,如此一来,就不必再给萧砚那般大的权力了……”
朱温闻言皱了皱眉,而后斜睨了一眼朱友文:“朕前几日不已给敬翔下旨,遣康怀英坐镇沧州防备萧砚?你现在再提此事,起的又是什么心思?”
朱友文摇了摇头:“父皇错怪儿臣了。”
他解释道:“前几日儿臣劝父皇召康太保防备萧砚,是乃局势不得已,河北总要有一大将去坐镇,而萧砚又有进取雁门之心,所以给他权,也只需让康太保在沧州简单防备一二。”
“现今却不同了,晋国受到牵制,雁门说不得真要被萧砚拿下来。”
“拿下来岂不正好!”朱温淡淡看着朱友文:“捏住李鸦儿的七寸,可是朕多年来的心愿。”
“雁门若破,李克用的七寸为父皇所控。”朱友文轻言慢语道:“萧砚的七寸,又为谁所控?”
朱温悚然背脊一寒。
朱友文则严肃起来,正色道:“父皇,制萧砚并非儿臣与其曾有私怨的原因,实乃为我朱家所虑。”
他缓缓出声:“萧砚年纪轻轻,就是已拜将封侯、领河北诸军事大权,如此而来,其便是河北唯一的封疆大吏了。”
“儿臣承认,萧砚此人确乃不世出的将才、帅才,然其人在河北一役中就已揽过一次河北大权,河北诸军又多乘其情,说不得河北上下的官吏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香火情,如今让他领着归德军镇河北便罢,却不可给他这般重的大权!”
朱温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朱友文只是继续出声。
“若晋国不受制,萧砚在河北还能有所顾忌,眼下的局面,如果真让萧砚抓住机会破了雁门,其便外捏晋国七寸,内管控河北大权,晋国反过来要受他的威胁,说不得李克用要亲自与他萧砚交好才行。”
朱友文循循善诱道:“如此一来,父皇要怎么赏才可稳住萧砚的心?河北一役就已让他开府封节,此番破了雁门,又手握河北,岂不要给萧砚封个燕王才能填满他的胃口?”
朱温哼笑一声:“朕便是给他封个燕王又如何?待召回汴京,一个外臣而已,算得了什么东西?”
朱友文则只是低着头,小心道:“若一个燕王还填不满萧砚的胃口,父皇难道……”
“放肆!”朱温勃然大怒:“孽障住口!”
朱友文慌张的跪倒下去,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巴掌:“是儿臣胡言乱语,父皇切莫动怒,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可是父皇,儿臣的一片忠心,都是为了我朱家的江山社稷啊,萧砚这两年聚财无数,钱财已不足以让他动心,再进一步他亦已是封无可封,他还这般年轻,儿臣真不敢让他在河北独揽大权……”
朱友文跪在地上一副哀怨的样子,眼看就要哭哭啼啼了,格外让朱温烦躁。
但朱温静下心来一想,朱友文说的确实不无道理,萧砚破获雁门,就已扼住了晋国的咽喉,与灭国之功只差一步。
说起来,萧砚匡定河北那一战,就已算是灭国之功了,所以朱温才愿意让萧砚直接开府建节。
若他再来一次灭国之功,又该如何封赏?若他真不满足于一个郡王的封号,若他真起了异心?难不成还允他割据河北不成?
朱温有些震怒,脸色难看的很。
“这竖子焉敢!”
他狠狠骂了一声,然后恶狠狠盯着朱友文:“滚起来,还没眼的事,就将你吓成这样子?去,让人召敬翔来。”
朱友文爬起身,却并不马上离去,而是小声道:“父皇,儿臣认为不妥,听闻敬相颇为欣赏萧砚此人,此次萧砚领河北事,亦有敬相作保,若让敬相来评判这件事,恐怕……”
朱温大为皱眉。
朱友文便建议道:“父皇不如当机立断,任葛从周镇幽州?不过葛太傅乃病体之身,父皇还可以任赵岩为佐,领天兴军赴任,以此分权萧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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