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信鸽死亡,不管死因是什么,其与老者产生的连接,自然就会消失。
老者却摇头道:
“这二十六只信鸽连接的消失,却不是因为死亡,而是被人给解开的!”
说着,他看向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萧宫使”,问:
“你可懂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萧宫使”这时候感觉思维还有些没跟上,附和着问了一句。
“对方既然能够解开我与这些信鸽之间的连接,自然也可以与之建立起新的连接。
现在,有二十六只信鸽的连接被对方解开,谁知道没有解开的又有多少?
便是现在没有,你能保证明天,后天,以后都不会有?”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对方随时可以在不惊动咱们的情况下,随意截获信鸽,随意观览其中信息。
对方还可以根据需要,随意更换其中信息,这不仅可以掺假,更可以掺毒!
你们对情报都有着足够的了解,想来不需要我强调,若是一份被敌人精心伪装的带毒信息被信鸽带回来,有可能带来什么致命的后果!”
这有可能让无忧宫通过这错误的信息,做出错误的决策。
以无忧宫的体量,或许不会被一次“错误的决策”坑死。
但却会在无忧宫高层心中埋下“情报信息也会有错”的不信任种子。
而只要这颗种子埋下,哪怕手中信息“带毒”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低,都会极大地干扰无忧宫的高层据此做出正确的抉择。
与其如此,还不如从现在开始,就将这种飞鸽传信的手段给暂时废掉。
等将问题解决之后,再来考虑信鸽重启的问题。
想明白的“萧宫使”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道:
“那些有问题的信鸽,您就不能提前防范吗?”
老者摇头道:
“防范不了,除非将这些信鸽全部置于我的视线之内。
不然,我连问题都发现不了。
既然我都做不到,那咱们宫内,就更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信鸽有没有问题,你们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你们也别指望我每天什么都不干,就来盯这件破事。
何况,即便我亲自坐守,效果也不会有多好。
因为除了附近的信鸽是直接将情报送来此地,更多的信息,却是通过一只又一只信鸽接力传递过来。
也就是说,有超过九成以上的信鸽,自从被领走之后,终生都不会再出现在元京附近,更遑论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多信鸽,我也没那个精力去逐一分辨哪只有问题,哪只没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召回来。”
“你也别愁着一张脸,问题也不难解决,此前不就有人提议,让咱们传递信息不要再使用明文,而是使用专门的秘本密文。
这固然会增加各地信息收发的难度,却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方法。
等你们什么时候培养出足够多能熟练使用秘本密文的人,咱们再重新恢复信鸽传递。”
听说并非要将飞鸽传信的手段彻底废掉,还有补救的办法,众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
“萧宫使”脸上却依旧有着不甘之色,问:
“能不能确认,这第一批出问题的信鸽,现在处在哪片区域?”
“咱们能不能只将这片区域及其附近的信鸽召回,其他地方继续维持不变?”
老者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道:
“对方没长脚吗,真就死守着一个地方不动?
……你又怎么确信,这是对方的第一次动手?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他将这些信鸽与我的连接解开,很可能就是故意的呢?
你怎么就能确信,其他地方的信鸽,就没有问题呢?”
“……”
前一刻还逼得左右双使心内憋屈的都快要爆炸的“萧宫使”,也被老者这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他也就没有正面回答“出问题的信鸽出自于哪片区域”这个问题。
是他不想回答吗?
不是。
是他回答不了。
这些年,外派出去,分散在元州各地的信鸽数量,没有一万也有数千。
还经常因各种原因死亡,补充。
他能够察觉这二十六只信鸽出了严重异常,已证明他能力不俗了。
可还要让他进行更精确的锁定,就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就在这时,四方堂的洛堂主却忽地扭头看向项右使和席左使。
三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一触即分。
很显然,他们三个都想起了,从月露原传来的信息中,其中就提及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些收到许浩调令,与赶赴万平集的援军一起出动的信鸽都没有返回。
加之万平集据点内,本身也有一些信鸽。
这些信鸽的数量加起来,大约就有二三十只的样子,不就正好与老者口中这“失联”的二十六只信鸽数量吻合吗?
——不怪他们对这些信鸽的具体数量不清楚,不仅是他们,就连下面那些将信息逐层传递上来的所有人,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这消失的二十几只信鸽上面。
相比于十几个炼髓强者的陨落,数百中坚骨干的死亡,月露原的“网络”几乎尽被摧毁。
二十几只信鸽的消失,根本无足轻重。
这事便是放在无忧宫内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每年,都会有大量信鸽死亡。
有可能是被他人截获,更多的却是死于鹰鹫这类天敌的爪下,还有病害,水土不服,以及其他一些压根就说不清楚的原因。
所以,只要他们不主动提起,根本不会有人将这“失联”的二十六只信鸽与月露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便是有人强要联系,也根本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
所以,三人的目光一触即分之后,便都默契的没有在这事上面“没事找事”。
现在,那“萧宫使”已经摆明了要跟他们过不去。
要是还主动说“报告,这个问题可能出在我们身上”,那不是犯贱么!
最终,这场由无忧宫左右双使,定星堂主,四方堂主四位大佬发起的,连宫主都被请动的“大殿正议”,并没有达成四人想要的结果。
唯一的结果就是,驯鸽院的绝对权威,瞿庆丰瞿院长趁机告知了无忧宫高层一个噩耗。
离去之前,见席寒月、项凌等人的神色都非常不快,妖异男子还安抚道:
“寒月,项凌,你们也不要怪景文严苛不通人情。
我希望你们设身处地的站在他的位置上想一想,处在他这个位置,耳根子软才是真正的大忌。
当然,对于你们的判断,我也是相信的,你们就再费点心,看看是否还有更多直接的证据。
不需要多有力,只要有那么一两个说得过去就成。
若景文还坚持,到时候我亲自去说服他。”
听了妖异男子的话,项凌认真点头。
席寒月面无表情,只迈步往殿外走。
妖异男子见状,也不着恼,只叹息着摇了摇头,也转身下了高台,转身从另一个方向消失在大殿之内。
原本还济济一堂,聚了几十人的大殿,瞬间人去楼空,冷冷清清。
出了大殿,走出一段距离,身边除了项凌和两人麾下的副使之外,就再无旁人。
席寒月终于开口道:
“我都不知道在生哪门子气,这无忧宫是我的吗?我这么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其他人也都没说什么。
很快,这一行人也各自分开了。
而就在这些人分开之后,却有两门副使转了个弯,拐去了“萧宫使”府邸所在的方向。
一个从侧门,一个从后门进入“萧宫使”府邸之内。
但引路的却是个没眼力的,在安排他们等候传见的时候,居然将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刚别,就又重逢。
两人脸上也都不见尴尬神色,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吃着茶。
……
却说耿煊将三只信鸽交给胡闻安之后,心中盘算了一圈,发现已经没什么还需要他处置之事。
便又将心思沉浸在个人的修炼之中。
时间流逝。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
次日,十一月二十四日下午。
洪铨将又一批集市代表打发走之后,前来向耿煊禀报道:
“帮主,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已经全部遣使过来表了态。
刚才我见的那七家集市的代表,便是最后一批。
他们也知道自己行动比其他人慢了,所以,在他们遣使过来的同时,运粮车队也已出发。
第一批运粮车队,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上午,就能抵达流云坊。”
耿煊点头,又问:
“程辉、谢航他们昨日带走的信鸽,可都有传信过来?”
洪铨点头道:
“都传过来了。
昨天夜里,流云坊,游民聚落就先后有传讯过来,还简单介绍了一下那边现在的局面。”
“今天上午辰时,从三通集那边发来的飞鸽传信也到了。”
耿煊点头,问:“三通集那边情况如何?”
“在方锦堂、戚明诚等人返回之前,三通集、清源集的情况都有些不太好。
主要是吴有信一行玄幽铁骑全军覆灭,被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做局坑杀在一线峡的消息,这两天在赤乌山周边集市传得沸沸扬扬。
三通集、清源集首当其冲,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已经另外四名与他们最亲近的坐馆全都数天不见踪影,人心就逐渐变得有些纷乱,各种传言都有。
不过,随着他们重新出现,三通集和清源集混乱的人心就迅速的稳定了下来。”
说到这里,洪铨脸上露出笑意,道:“说来,这件事还有程辉、谢航他们的功劳。”
“还有他们的功劳?怎么回事?”耿煊好奇道。
“因为他们骑着玄幽马呀,进入三通集的时候,他们可没怎么遮掩行迹。
而且,他们担心三通集内的局势,进入之前,都做了动手的准备,人和马都披上了重甲。
他们就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入了三通集,就像是朝快要沸腾的三通集泼了一盆冰水,玄幽铁骑所过之处,所有的议论和猜疑都消失了。
等方锦堂、戚明诚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面罩,迎接他们的,除了阿谀恭维,就再没有别的了。”
听着洪铨的讲述,耿煊也忍不住笑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他还想,方锦堂、戚明诚如此做,应该也有向他表达诚意,以及主动斩断自身退路,誓与安乐集吴家对抗到底的意思。
耿煊想了想,又道:“这么说,程辉、谢航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康乐集,与罗青他们汇合了吧?”
洪铨点头,“若是一切顺利,应该……”
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两声“咕咕”声。
洪铨当即露出喜色,一边吹动鸽哨,一边道:“这应该就是从康乐集那边过来的。”
说话间,一只灰白相间的鸽子就出现在两人视线中,最后落在了洪铨伸出的手臂之上。
洪铨取下绑在信鸽腿间的纸卷,将上面的内容快速扫了一眼,便道:
“这就是从康乐集那边过来的,因为距离太远,中间经游民聚落中转了一下。
这份传信,是罗青亲手写的。
说是程辉、谢航等人抵达三通集之后不久,戚明诚带着其他人留在了三通集。
而方锦堂则亲自护送着程辉、谢航等人继续西返,几乎就在我们收到从三通集过来的飞鸽传信后不久,他们就顺利返回了万福坊,与罗青等人成功汇合。
……哦,他们在进入万福坊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最后,洪铨脸上露出些许古怪的神色。
“什么?”耿煊好奇问。
“他们遇见了樊綦大馆主和坐馆朱翼,樊大馆主在确认了他们身份之后,倒是没多说什么。
倒是那个朱翼,阴阳怪气的说,三通集大馆主也沦落到给人当护卫了。
方锦堂当即反唇相讥,说‘你们难道不是在给人站岗吗?’
气得朱翼当时就与方锦堂打了一架……这个朱翼的实战能力居然不输方锦堂。”
“嗯……不过两人也没有交手几个回合,就被樊綦喝止了。
离开之前,他还说了一件事。
就在咱们离开的当日深夜,吴益便孤身潜入了康乐集,想要深入里坊寻找更多线索。
好在,最终被樊大馆主与朱翼阻止了,没有让他得逞。”
耿煊闻言,眼中若有所思。
自己这一些人离开的当晚深夜。
不就是自己率领玄幽铁骑离开丰泽坊,对万平集展开“清理”的那晚么。
其他人的关注点,都在他带人对万平集展开的血腥杀戮。
而耿煊关注的重点,却在梁明睿的老妈,刘小翠,杜明杰,范豪,梁明睿,蝶兰,无忧宫右副使许浩,秦鹤轩等人做出的种种决策,以及产生的一系列奇妙联动。
最终达成让万平集内,乃至万平集周边的“敌意目标”尽可能聚集在一起这一结果。
对敌人来说,这是增强己方实力,给与他更大威胁的正确应对。
而对耿煊来说,这也正好方便了他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如此多的巧合,其他人或许会以为,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可唯有耿煊自己知道,这是他临阵吸纳新帮众,增加九点白运,释放出相应黑运所带来的结果。
而同一晚,千里之外的康乐集也发生了吴益潜入之事。
耿煊当然也不会觉得,这也是巧合。
“这应该有‘劫数’外溢这层隐性因素的存在。”
“吴益在得到消息后,会不会横穿赤乌山,第一时间前去一线峡实地探察。
探察完之后,会不会冒险孤身赶赴康乐集,进行更深入的刺探,这都是两可之间的事情。
可能会发生,可能不会发生。
劫数的外溢,可能就会让吴益在每一次决策之时,都会做出倾向于对我更坏的那个选择。”
至于劫数为何会外溢,耿煊猜测,是因为发生在杜明杰、范豪、秦鹤轩、许浩等人身上发生的这一连串,让局面对自己而言更加危险的“连锁反应”,并没有完全吃下那九点散逸的黑运。
因为就当时的实际情况而言,万平集周边,就聚不起能够针对自己的,“九点黑运之劫”。
如此,这多出来的,剩余的“黑运之劫”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千里之外,破绽漏洞更多的地方爆发出来。
耿煊心中将整个“反应链条”复盘了一遍之后,忽地顿了一下,看向洪铨,问:
“当初你带人去秦鹤轩府上,可有找到一个叫蝶兰的女子?”
洪铨闻言,也是一怔,他没想到,帮主居然会记得这么一件小事。
他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耿煊眯眼道:“可按照梁明睿死前的说法,那蝶兰应该在秦府才对。”
洪铨猜测:
“那小子本来就被那蝶兰骗的团团转,他以为那或许真就只是他以为。
说不定,那蝶兰在卖了他之后,转身就离开秦府了。”
耿煊点头,心中却忍不住想,若这蝶兰只是一个弱女子,这秦府真是她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
不过,耿煊也只能将这个疑惑存在心底。
他也不可能去为这个蝶兰耗费额外的精力。
只能在心中感慨,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能小看的。
只要其身在这人道尘网之内,按照“黑运劫数”爆发的尿性,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都有可能成为点燃某个“链条”的关键一环。
心中这般感慨着,耿煊起身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洪铨点头道:“都收拾好了。”
耿煊点头:“那就出发吧。”
很快,耿煊便出了无忧宫定星堂在万平集的据点,上了最前面的一匹玄幽马背上。
大黄和八小熟练的跃上旁边一匹空马背上。
洪铨以及剩下的一行人紧随在这两匹已经小步轻跑起来的玄幽马背后。
当一行人来到万平集大门处时,却见盛祥、谷于群和一群万平集的修炼者早已等候在那里。
“你们这是?”
盛祥苦笑道:“帮主,我们现在月露原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无处可去,想追随您。”
“……想跟就跟吧。”
耿煊没有拒绝,随口应了一声,便快马出了万平集。
盛祥等人见状,纷纷喜形于色,陆续催动快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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