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沙帮平日里活动在漭江之上,从与皓州交界的江段开始,至下游的漻水口为止,漭江这一段的水上交通基本都被他们把持。”
“金沙帮的总部驻地在金沙湾,每年雨季,金沙湾环境恶劣,很多女眷都会散入沿江各处集市避暑。
咱们康乐集距离南面的漭江不足百里,毗邻赤乌山,不仅景致不错,许多地方更是非常凉爽。
金沙帮因此也将康乐集当成了诸多备选之一,在集外专门择地建了一座绿漪园。
今年雨季,许象风的两个女儿就选择来绿漪园避暑。
许象风还专门跟当时的大馆主打过招呼,让他照顾一下。
然后,她们在一群纨绔子的撺掇下,长街纵马,最后却酿成了震惊康乐集上下的惨剧。
许象风的一个女儿,更是死在了这场意外之中。”
耿煊心中补充道:“她叫许念薇。”
樊綦的话,还在继续。
“……本来,在亲手杀掉大馆主,连同将那些纨绔子也一起送走,给他女儿陪葬之后,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本来就是一场意外,总不能因此将整个康乐集杀个鸡犬不留吧!
可现在,随着你的折腾,你的名声必然越来越大。
你说,要是让许象风知道,康乐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藏身。
还是一个嫉恶如仇,见着不平事就想管一管的烂好人,他心中会如何想?
还会不会以为那场将他一个女儿搭进去的惨剧,真就只是一场意外?”
耿煊惊讶道:“我现在能有什么名声?不至于已经入了这位许大帮主的耳朵吧?”
樊綦道:“现在入不了,可如你这般折腾,都不需要太久,等这次你设局坑害安乐集吴家一事结束,那是一定会被许象风留意到的。
绿漪园最初虽只是为避暑而建,可这些年下来,也变成了金沙帮插入这片区域的耳目眼线,常年都有人驻守,会定期将周边信息整理上报。
若发生特别重大事件,他们一定会紧急上报!”
耿煊点头,脸上露出恍然神色。
对樊綦拱手道:“多谢大馆主替我解惑,你若不说,我都不知道附近还有这么奢遮的人物!”
本来,耿煊还想问问这绿漪园到底在哪里。
但想了想,他觉得这种小事就不需要劳烦樊大馆主了。
所以,对樊綦拱了拱手之后,耿煊便迈步出门。
很快就与方锦堂、戚明诚三骑纵马离开了康乐馆,返回万福坊。
在骑上马的那一刻,耿煊心中还在琢磨樊綦最后透露的这些情报。
樊綦的本意,大约是想借金沙帮的势头压一压他的气焰,让他做人不要太嚣张。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能治你,总有能治得住你的人!
不过,耿煊心中,却还是对他的提醒表示了感谢。
耿煊此刻想的,也不是金沙帮主许象风注意到自己之后,有可能的后果。
而是在金沙帮乃至整个漭江之上。
九州有两条最负盛名的大河,说它们塑造了九州的基本格局,一点都不夸张。
一条名为沆河,在北。
一条名为漭江,在南。
都发源于极西之地,横贯九州,一路向东,奔流大海。
忽略那些局部细节,一条沆河、一条漭江,将九州分割成三大块。
幽州、玄州、旻州,由西向东,位于沆河以北。
皓州、元州、苍州,由西向东,位于沆河以南,同时也位于漭江以北。
而朱州、炎州、阳州,由西向东,位于漭江以南。
金沙帮掌控的漭江航段,上游止于元州与皓州交界之地,下游止于漻水口。
也就是说,元州与南面炎州的过半航道,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仅如此,赤乌山周边的里坊“靠山吃山”,漭江沿岸同样不乏大量“靠水吃水”的里坊。
而金沙帮,就是这些人的天。
相比于无忧宫,这是另一种意义的强大。
耿煊心中琢磨着这些信息,直到三团红气快速朝他迎面扑来,快速没入他的眉心,一段又一段信息在脑海中浮现,他的心思这才重新回到现实。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捕获余气,是否炼化。】
“是。”
“是。”
“是。”
快速炼化这三团余气,耿煊再次收获了七十四点红运。
黑运收益为零,颗粒不进。
【红运:609,黑运:618】
……
三人重新回到万福坊,在魏家大院前下了马。
耿煊将玄幽马交给旁边的滕宇,看向旁边欲言又止的戚明诚,问:“你有话说?”
戚明诚赶紧摇头,可缓了一下,他又忍不住问:
“那件事我也听说过,不会真的和你有关吧?”
“你觉得呢?”耿煊反问。
“……一线峡那么大的阵仗你都弄得出来,在一段路上做点手脚,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这件事对你来说,只在于想不想做,而绝非做不做得到!”
顿了一下,戚明诚道出了心中想法。
“那你还问我?”耿煊道。
“……”戚明诚瞪大了双眼,见耿煊往里走,他赶紧跟上,道:
“这次吴家一事结束之后,咱们还是各走各道吧,我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折腾。”
耿煊笑着点头,不置可否道:“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没再理会一脸复杂纠结的戚明诚,看向重新聚来院中的魏万宗、范宏盛等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很快,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离开了万福坊。
原本,在内心杀意的驱使下,耿煊是要尽己所能,出动所有力量的。
但在范宏盛等人的劝说下,将所有本地元州马都留了下来。
卖给里坊的九十七匹玄幽马,全部出动,魏万宗、范宏盛等人亲自策马在前引路。
而耿煊亲率的玄幽马队,脚步轻快的跟随在后。
八十名骑手,以洪铨、程辉、谢航为首的巨熊帮众出动了十九人,其余帮众还是留在万福坊看家。
另外从吴有信的后勤车队俘获的、已经有过一次共同行动的顾老四等二十人也随队同行。
此外,耿煊还根据红名程度,从浓到淡,由高到低,在方锦堂率领的那支马队中,又遴选了三十四人。
外加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四位出身于三通集、清源集的炼髓境高手。
一行八十骑脚步轻快的跟随在后。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全由玄幽马组成的马队便已经通过了一线峡,继续向着“东五集”方向极速狂奔。
又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浩浩荡荡的马队就已经进入了“东五集”之一的昌安集的辖境之内。
这也是东五集内,距离“南四集”最近的一个集市。
从这里开始,赤乌山余脉东延之势已渐渐停止,若要继续去三通集或者其他“东五集”,就要开始向东偏北转向,渐渐地,会变成完全向北而行。
然后,在三通集与清源集之间,道路又会渐渐由北向西。
而“北八集”之一的百源集,基本已在清源集的正西方。
不过,行到此处的队伍,并没有沿着熟悉的道路偏北转向,没有试着接近昌安集的集市,而是一路向东行去。
马队又向东行了大约一个小时,将昌安集甩在一百多里的身后。
此刻,时间正午刚过,也就大约下午一点左右。
马队在一片开阔的空地停了下来,队伍将在这里休整一个小时左右。
马队刚一停下,便有人利索的将所有玄幽马背上的负重尽数卸了下来。
开始将玄幽丹捏碎拌入精料之中,准备队玄幽马进行投喂。
每匹玄幽马背上的负重,包括一整套甲胄,一些备用武器,以及可供每匹玄幽马一日之需的马料。
所有负重的重量,全加起来被严格控制在了两百斤以下。
等到这一餐食用之后,每匹玄幽马的负重还会降低二十多斤。
之所以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赶时间。
若是让玄幽马驮着马车赶路,便是空车,负重并不算大,玄幽马的速度也提不起来。
不是玄幽马的问题,而是马车的问题。
即便完全忽略风阻的问题,以马车的结构,若是被玄幽马拖着在荒野中全速奔跑,非直接给拖散架不可。
任由顾老四等人与里坊中人挟着马料在一匹匹玄幽马中忙前忙后。
耿煊站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岸边,看着大黄领着八小在前方干涸的河床奔跑玩耍。
这是,耿煊感觉身旁有异,扭头看去。
却见柴爷提着一个布袋来到旁边,耿煊好悬才忍住没有露出一个“耿煊式”的微笑,而是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柴爷将手中布袋递到耿煊面前,耿煊道了一声谢谢,也就顺手从袋中取了两张今日新烙的肉饼。
见“苏瑞良”毫不见外的直接啃了起来,柴爷一张老脸上绽出一个菊花一般的笑容,道:
“苏帮主,这些日子,真的是麻烦您了。”
耿煊点头,收下他的感谢,并没有说什么一点小事,不需介意的客套话。
以他对八家里坊的帮助,完全担得起这一声感谢。
这时,柴爷站在旁边还没有走,而是看向远处干涸的河床方向。
在那里,大黄和八小正在追逐玩闹。
耿煊心中有些无奈。
此前,他已经尽量避免让大黄与常平坊的人照面,但他这一次不可能将大黄与八小单独留在万福坊,被注意就注意吧。
何况,经过大量红运的加持,又经历了一次分娩和蜕皮。
相比于原来在万福坊的时候,大黄不仅变高变大了一些,体态也更加矫健年轻,精神气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即便如陈荣山这样的近邻看了,最多也只是觉得有些似是而非的熟悉感,绝不至于将其与前身家中那条跑山犬视为同一只。
看着前方干涸的河床,耿煊干脆将刚才心中所想的问题问了出来。
“柴爷,您年纪大,我请教您一个问题。”
柴爷立刻收回了目光,赶紧道:“当不得您一声爷,有事您尽管问。”
耿煊抬手指了指前面干涸的河床,问:“这与百源集外那条古河床,应该是同一条吧?”
柴爷点头道:“是的。”
耿煊轻轻颔首,又道:“以前这河里还有水的时候,这片荒野应该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吧?”
柴爷再度点头,眼中露出回忆神色。
道:“据我听来的传闻,这条大河没有断流之前,这两岸可是肥沃得很,有不少专门从事耕作的里坊在这里扎根。
当时,我们要与外面结亲,根本不需要千里迢迢赶去月露原,就近就能够解决。
直到这条大河完全断流,两岸以耕作为业的里坊,有一少部分留了下来,融入到了周边靠着赤乌山赏饭吃的里坊之内。
当时,常平坊就吸纳了不少,更多的则东迁去了月露原。”
说到这里,柴爷连连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怜悯的神色。
“这都是好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据说当时许多人都生活在地下,在地上活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那场巨变,这大河两岸的里坊人丁,据说有一大半都因各种原因死掉了,没个结局。”
以另一个身份再次听柴爷讲古,对耿煊来说,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不时的便轻轻点头。
直到柴爷一段话结束,没再继续开口,耿煊这才道:
“可据我所知,这大河断流,仅是上游一次山体滑坡,堵塞了其中一段河道而已。
这下游这么多人丁……以前就不说了,那时候生活在地上危险,一个个不敢露头。
可最近这一两百年,就没人想过将这河道重新疏通吗?”
在耿煊想来,这是一件非常顺理成章的思路。
他可是能在一两个小时之内,就在一线峡人造出两场“天灾”的人物。
即便撇开他这种开挂的存在,同样撇开那些与他一样,也修炼过“地行术”之人的特殊贡献。
这在他想来,同样不算一件多难的事情才对。
听了这话的柴爷看了耿煊一眼,摇头道:“河道疏通确实不难,可是,谁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嗯?”耿煊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你想啊,一旦这河道重新疏通,这大河两岸,原本的千里荒原,将重新变成千里沃土。
可对于出力疏通之人来说,他能得到多少呢?
以现在元州的局势,是绝不可能容许这样大一片产粮地落入某一个势力手中的。
所以,最终的局面,只能是各种各样的势力一哄而上。
里坊的,集市的,各个帮派行会的,一个分一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直到最后一口被分食干净。”
“既然是这样的结局,谁又会出面来做这种事情呢?”
“呃……”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耿煊完全无言以对。
一个小时的休整时间很快过去,马队越过干涸宽阔的河床,继续向东而行。
而自从越过河床,进入东侧的荒野之后,随着马队继续向东疾行。
只从沿途所见种种,就知道大地中的水力越来越充沛,荒原一点点变得更富生机,更加肥沃。
在大约下午三四点左右,马队便从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的荒野进入另一片天地。
周围是高低错落的田野,田野之中,三三两两分布着衣衫褴褛,在这寒冷冬季,用着木制,或者石制的农具在田野中耕锄的男女。
即便以耿煊敏锐的目力,也很难从这些男女身上看出太多的区别。
除了可以分辨是男是女之外,其他的特征,几乎都是模糊的。
他们似乎共用着同一张脸。
几乎一般无二的干瘦身材,一般无二的枯黄面容。
一般无二的机械式动作,一般无二的麻木神情。
直到耿煊他们这一支气势煊赫的马队从他们身旁的大道疾驰而过,这样巨大的动静才将他们从麻木机械的劳作中惊醒。
他们呆呆地停下了手中活计,扭头看向马队的方向,空气似乎凝固了几息。
然后,他们麻木的脸上终于变得生动起来。
一个个脸上都露出恐惧到极点的神色。
有的丢下手中农具,撒丫子就往远离马队的方向狂奔。
一边卖命的狂奔,嘴里一边呼喝着意义不明的言语。
似乎在向远处示警,又似乎只是在单纯的发泄心中极致的恐惧。
有的被吓得根本走不动道,手杵农具,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完全傻了,有的则直接吓瘫在地上。
凭着敏锐的目力,耿煊甚至发现不少人胯下已经在淅淅沥沥的淌水了。
对此,耿煊做出的唯一举动,就是让玄幽马跑得更快一些,争取让整支马队尽快通过这片区域,减少对这些人的惊扰。
在快马通过之时,耿煊也扭头看向那些逃跑之人的方向。
在距离这片田野大约两三里地的位置,有大量屋舍存在。
不过,那些屋舍修建的似乎颇为随意,既没有统一的规划,也没有合理的营造。
有的“房屋”,干脆就是用一些歪歪扭扭的树枝做骨架,再用干草作为墙壁和屋顶,这就是所谓的“房屋”。
这种房屋,也就冬天的时候还能用一用。
一到雨季,直接就要散架。
不过,对这些“房屋”的居住者来说,他们需要的,或许也就是撑过这个严酷的冬季而已。
这边的动静,显然也吸引了那里人的注意,陆续有人从一间间房屋中跑出。
不过,当他们远远看见一百七十多匹玄幽马组成的恐怖马队之时,有的直接缩回屋里,有的干脆向着更远处逃遁。
很快,马队就快速经过了这片区域。
耿煊问旁边的柴爷:“这便是月露原的里坊?”
柴爷摇头道:“里坊再差,也没到这个程度,这些都是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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