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
耿煊赶在天色未明之前,便已早早醒来。
他又去了一趟地下,前后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给玄幽马喂食,清理排泄物,顺带着将它们的情绪逐一安抚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之后,耿煊重新回到地面。
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院外传来陈荣山的敲门声。
耿煊当即出屋,先和他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一路往康乐集而去。
此刻,耿煊已经换上了专门给蓝袍护卫制作的衣服,将专属于蓝袍护卫的令牌也系在了腰间。
和同样一身蓝袍的陈荣山走在一起,自然而然便有了一种锋芒毕露的气势。
当他们走在康乐集,往来行人都会自动为他们让路。
两人一路去了康乐馆旁边,当日对所有里坊子弟进行测验的巨大演练场。
当他们进入时,发现场中已经非常热闹。
有不少黑袍护卫,还有蓝袍护卫在修炼。
有的是独自修炼,更多的则是在两两捉对战斗,还有些则是在多人团战。
那些两两捉对战斗的,基本都是黑袍护卫和黑袍护卫打,蓝袍护卫和蓝袍护卫打。
但也有一些例外,而最惹耿煊注目的,就是演练场中央区域正在发生的一场团战。
五个黑袍护卫与五名蓝袍护卫正在进行激烈的交战,而从这场小队规模的战斗,也能够清晰的看出两种战斗风格的不同。
单从个人表现来说,黑袍护卫无疑更胜一筹。
相比于那些蓝袍护卫,每个黑袍护卫的战斗风格都更加鲜明,且每个都至少有一两手拿手的绝活,时不时就打出让人眼前一亮的操作。
与之相比,五个蓝袍护卫组成的小队,战斗风格就要木讷呆板许多。
旁观的有时候都会看得着急,“这一下怎就不能稍稍变通一下呢?”
可若纵观整个战局,就会让人感觉非常惊讶。
黑袍护卫花招虽多,攻势虽猛,时不时打得对面蓝袍护卫节节败退,可整体形势上,蓝袍护卫居然一点不落下风。
甚至,应对还在变得越来越从容。
而反观那五名黑袍护卫,反倒越发有种气急败坏的样子。
不仅刚进来的耿煊注意到了这场战斗,场中还有不少人也同样在关注这场战斗。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局势对黑袍小队越来越不利的时候。
蓝袍小队中,那个修为最高、也是蓝袍小队核心的男子却忽然护着另四人往后急退,与黑袍小队远远拉开距离。
他对黑袍小队拱手道:“就这样吧,这场就算平手。”
黑袍小队成员站在那里,神色阴晴不定,不知道该继续进攻还是该顺坡下驴罢了这场交锋。
另四人的眼神都看向居中一位黑袍护卫。
此人咬了咬牙,忽然呵呵道:
“我们还没这么输不起,这场确实是我们输了。”
说罢伸手入怀,将一个瓷瓶直接朝着开口说话的蓝袍护卫扔了过去。
“五颗补血丸而已,我们还没有小家子气到这个地步!”
说罢,领着另四人转身就走。
……
陈荣山带着耿煊穿过演练场。
对于他俩的到来,那些黑袍护卫都只当是没看见。
便是看见了,也只是随意一瞥,便自顾自继续自己的事。
倒是路经那些蓝袍护卫时,都会投来友善的目光,有的还会与陈荣山随意说上两句,并好奇的打量耿煊几眼。
就耿煊的个人感受来说,整体气氛其实蛮不错的。
便是与那些黑袍护卫看似有些不对付,但彼此都很注意把握尺度,最多也就互相不搭理,没到互相视若仇雠的境地。
穿过演练场,陈荣山领着耿煊从侧门进入康乐馆的区域。
也就是当日樊綦、柴爷等人从康乐馆来到演练场的一个门户。
“你今天过来,正好将当日一些没有做完的事情给办了。”
陈荣山带着耿煊一路穿廊过院,看得出来,虽然成为蓝袍护卫只短短数日的时间,但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身份,对康乐馆也是轻车熟路。
穿过一个廊道时,正好看见樊大馆主从对面走过来。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场不期而遇的耿煊忍不住眼皮跳了一下。
樊大馆主却似乎有什么急事,脚步有些匆忙,也没有留意到两人。
不过,他没注意却不是陈荣山可以无视的理由。
他第一时间便站在了那里,待樊大馆主走近时,恭敬道:“大馆主。”
樊大馆主脚步一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还在耿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最后看向陈荣山,点头问道: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陈荣山答道:“我带他去馆库房。”
樊大馆主点点头,又看了耿煊两眼,似乎在回忆。
“你叫耿煊,对吧?……你的箭术很不错,今年多大?”
耿煊站在陈荣山身侧,身子站得笔直,脑袋却微微低垂,不与他对视,似乎有些害羞怕生的模样。
此刻听了他这问话,也只低声道:“十八。”
樊大馆主惊讶道:“这么年轻啊,看来你的箭术天赋真的非同一般。”
说着看向陈荣山,问:“他可有领选武器?”
陈荣山摇头道:“还没呢,这次带他去馆库房,主要就是为这事。”
樊大馆主点头道:“那你待会儿给老李说一声,将那柄铜胎铁背弓给他。”
“啊?!”
陈荣山一脸的惊讶,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紧接着他便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耿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大馆主!”
“谢谢大馆主!”耿煊赶紧道。
樊大馆主点了点头,道:“好好修炼,不要埋没了你这一身天赋。”
说罢,不再理会二人,径直从两人身边快步走过。
待樊大馆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陈荣山这才领着耿煊继续往前走,一边高兴的道:
“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大馆主居然将库藏中唯一的一张铜胎铁背弓给了你,要是让那四人知道,还不得把鼻子气歪?!”
说着,他忽然顿住脚步,扭头对耿煊道:
“你最好注意点,这段时间别让他们知道你领取的铜胎铁背弓。
他们当初对这张弓可是眼馋了很久,但馆库的老李却死活不同意,最后却只各选了一张铁背弓。
……要是实在没有遮掩过去,让他们看见了,也千万别说只是因为和大馆主多说了两句话而已……
嗯,他们若真要问,你就说是给大馆主办了一件私事,谅他们也不敢去找大馆主对质。”
耿煊点头道:“谢谢陈叔,我会注意的。”
陈荣山说的另四人,自然就是当日和他一样,以“神射”特长加入蓝袍护卫的那四人。
当日,因为时间仓促,在正式入职蓝袍护卫后,魏万宗只是领着大家去驻地转了一圈,各寻了一处可以在康乐集过夜落脚的房间。
再就是一起吃了个晚饭,领了特意给蓝袍护卫的衣服和令牌。
但其实,还有一些流程并没有完全走完。
绝大多数蓝袍护卫,基本都在次日就将这些未完之事做完了。
毕竟,出勤值岗可以偷奸耍滑,但是领好处的事情,所有人都很踊跃的。
很快,陈荣山领着耿煊来到位于康乐馆正殿后方的馆库房。
在正房前的院子里,一个一手托着鸟笼,正在学着鸟叫,逗弄笼中一对羽翅艳丽的小鸟的老者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扭头看来。
他瞥了耿煊一眼,便看向旁边的陈荣山,问:“陈荣山,你这时候来这干什么?”
陈荣山道:“我带他过来领点东西。”
老头再次看向耿煊,眼睛还在他身上的衣服和腰间的令牌上扫了两眼,问:“怎么今天才过来?”
都不待耿煊回话,陈荣山已抢在他前面开口道:
“坊里临时有点事。”
老头皱了皱眉,嘴巴张合,似乎在嘀咕什么,看得出来,他对于这种“身在集市心在里坊”的行为是很不满意的。
但他还是将手中鸟笼挂在了旁边的挂钩上,领着两人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他一边在前领路,一边随意的问:“小伙叫什么名字?”
耿煊安静的跟在陈荣山身侧,都不需要他回话,陈荣山已经代他回话了。
“耿煊。”
“什么修为?”
“他是以神射特长进来的。”陈荣山道。
老头顿住了脚步,转身再次打量了耿煊几眼,似乎要重新认识一下他一般。
脸色分明变得温和了许多。
也难怪他如此,按照耿煊了解到的情况,再没有额外任务的情况下,蓝袍护卫即便什么都不做,每月都会有一些基本收入。
而收入的多少,与其人的修为境界直接挂钩。
若只有炼肉境的修为,每月的保底收入是一颗补血丸,外加十两现银。
而炼血境护卫的保底收入,直接翻倍,每月保底两颗补血丸,外加二十两现银。
炼骨境护卫的保底收入,则在此基础上再次翻倍,每月保底四颗补血丸,外加四十两现银。
而明确以特长身份加入蓝袍护卫的,每月保底收入直接与炼骨境护卫的看齐。
若既有炼骨境修为,又有被明确认定的特长,每月保底收入还会增加。
不过,就没有翻倍这么多了。
当然,对集市护卫来说,每月的保底收益只是小头。
每一次单独的行动,还会有单独的收益。
比如,几月前几乎将整个康乐集都犁了一遍的清街行动,又比如前些日子针对彭家武馆的行动等等。
而这还不是最吸引人的,对于集市护卫来说,最吸引人的是一种特权。
若是集市护卫在巡街之时,或者通过别的线索,发现某些人形迹可疑。
不需要掌握十成的证据,只要大体说得通,就可以集合其他护卫同伴对其进行缉拿。
若是反抗,甚至可以直接击杀。
理论上,只要在杀掉此人之后将证据补齐就可以。
而收获的一部分上缴公库,一部分直接私分。
但只要不是特别大的“肥羊”,上交公库基本都是意思意思的事情。
因为这个原因,集市护卫会像猎狗一样,满集市寻找那些形迹可疑之人。
当然,稳定秩序的环境,是集市源源不断下金蛋的基础,从大馆主到其他坐馆,都会约束,甚至监督集市护卫们的行为,偶尔出现一两起冤杀还情有可原。
可若在同一个护卫身上出现多次类似的事件,那这护卫本身很大可能也会被当成的“肥羊”给处理掉。
对于逾越界限,不知道分寸的拎不清,可不是直接开除这么温情脉脉。
即便有这样一条死线存在,也足够集市护卫们发财,将集市当成一片特殊的、可持续产出的“猎场”了。
一些店家为了不让自己的客人困扰,最终影响到自己的生意,会提前给一些孝敬,甚至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变相的税收,按月交付的那种。
这就让巡街的收益更加稳定,也更加安全。
因为魏万宗的要求,蓝袍护卫主动放弃了这收益最大,也最遭人恨的一块。
现在蓝袍护卫与黑袍护卫大体上还能和平相处,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且说老头领着陈荣山、耿煊二人进入房间后,他直接来到就摆在大门入口处的一张桌案前。
桌案上放着几本簿册,他取出其中一本,嘴里轻声念叨着“神射特长”,一边快速翻动着,很快,就翻到了写有耿煊姓名的那一页。
干枯的手指滑动,在三个空位上停留了一下,便问:“都要领,对吧?”
“是。”陈荣山抢在耿煊前面回道。
老头瞥了陈荣山一眼,便拿起笔蘸了一点墨逐一向三个空位上点去。
可就在他点出第二下,抬笔准备朝第三个空位点去时,陈荣山却抬手挡住了他就要点下去的手。
赶在老头疑惑发怒之前,抢先道:
“老李叔,刚才我们过来时遇见了大馆主,大馆主认为耿煊射术天赋极高,不可埋没,决定将那张铜胎铁背弓给他。”
老头瞪大了眼睛,失声道:“真的?”
陈荣山收回了手,道:“当然,您认为这种事我敢诓您不成?待会儿您自然可以去向大馆主求证。”
老头嘀咕道:“我当然会去求证。”
但本来只是随便点一个墨点的笔尖在落在纸上后,变成了一串潦草的线条,大概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这是“铜胎铁背”四字。
做好记录后,老头将簿册重新放回桌面,对两人交代了一句“等一下”,便扔下两人走进了房间深处,两人就站在门口等待。
只听得一阵哐啷轻响之后,老者重新回到门口。
原本空手进去的他,此刻手中已经多出来一个木盘。
木盘上放着两个瓷瓶,一摞银条,以及一个可以看出明显弓形轮廓,可以背在身后的精致皮套。
他将木盘放在两人身边的桌案上,一边道:
“虽然你们是十月初七才正式入的职,不过,还是给你们算一整月。
加上接下来的十一月,十二月,算整三月。
这里有补血丸十二颗,银一百二十两。
你点一下,出了这个门,可别说数量不对。”
“……没问题。”
“没问题就在这里按个手印。”
耿煊按照老头的指点,就要将蘸了红泥的拇指按下去,陈荣山却忽然道:
“老李叔,银子可以换成补血丸吗?”
老头翻白眼道:“想什么好事呢!”
“可我们之前不都可以直接将银子换成补血丸吗?”
“你也说了是之前……已经让你们占了一次便宜,可别再想这样的好事。
……要真想用银子换补血丸,也行,三十两银子一颗,不还价。”
陈荣山惊讶道:“涨三倍?您这也太狠了!”
“狠?还有更狠的呢!
我已经打算向樊綦建议,明年给你们的月例都不提供补血丸了,按照一颗十两的标准全给你们发银子。
要吃补血丸,自己去外面买去。”
陈荣山震惊道:“您要不想大家半夜拿石头砸你家屋顶,这建议您还是别说了。”
“砸屋顶也没用,若不想换银子,那就只能写欠条了,反正到时我给你们变不出那么多补血丸出来……”
两人在那里闲扯的时候,耿煊已经按下了手印,解开皮套,取出一张弓身中心部分暗黄,而两侧则呈暗红色的长弓。
他伸手只稍微试了试,就嘴角带笑的将其再次收入皮套中。
老头乜斜了他一眼,道:
“不再试试?
这可是最高品质的制式长弓,你就偷着乐吧。
放在外州,只有军镇之主的近卫才有资格配备,其他人哪怕藏在家里都是违法的。”
“这弓对现在的我来说难度还是有点偏高,等回去后再慢慢试。”耿煊恭敬回应道。
嗯,得了这么一件宝贝,态度恭敬点是应该的。
刚才他虽只轻轻动了一下弓弦,但凭着宗师境的箭术造诣,已将其性能摸了个七七八八。
只能说,不愧是制式长弓中最顶尖的杰作。
制式武器,通常来说都比那些大师出品的高端定制武器差许多。
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从钟元霸身上剥下来的那套有数百年历史的全身重甲,又比如耿煊手中这张铜胎铁背弓。
每一件都是出自大师之手,精益求精的杰作,“制式”的目的是为了统一规格,耗费反而比同品质的定制武器更高。
和柴爷借与自己的黑弓对比,更能清楚的知道其卓越的性能。
黑弓的有效射程,最远可及两百五十步之外,再远就没有任何精准度可言,箭矢发飘,速度和威力都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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