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则道:“话不能这么说,三兄升官了还肯出来迎接,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以后他要是更进一步,你们想送礼?人都见不到!”
说罢,四人无不哈哈大笑,然后租了几匹马,一面谈笑,一面走向夏阳的市集。此时才过了辰时,而文会开在下午,所以薛兴先带朋友们到集市里闲逛,四人一起吃了些热腾腾的豆腐脑,而后每人买了一把夏阳铁官司新造的配剑,如此就算是薛兴的礼物了。
薛云摸着配剑感慨道:“我们这位小主公,还真是神通广大。还不到两年时间,这地方已经焕然一新了。”
诸葛预也笑道:“是啊,他的名声传到河东,我们那些叔叔伯伯,天天都在打听,口里嚷嚷什么后继有人,又不敢过来看。搞得我还以为,他会吃人呢!”
马肃则皱眉道:“慎言,我们身份敏感,这话别乱说,要是让旁人听见,举报出来,这可了不得。”
其余三人顿时闭口不言,不过神色上还是不以为然。
说起来,诸葛预三人过来,都没有告诉家人。
他们心里清楚,作为蜀汉旧人之后,按道理不该和刘羡相见。但人总是忍不住好奇,在薛兴的邀请下,他们就打算远远地看一看,不暴露身份就行。
毕竟此次来参会的很多人,都不只是孤身前来,多是呼朋唤友,携亲带故。他们混迹在其中,并不算奇怪。
而如今司马家已历四帝,天下一统,仅因为三代前祖上有旧就被抓,那显然有些太不可理喻了。年轻人也一直认为,如果没有确切的政治往来,这不过是父母辈的避嫌罢了。
等他们来到夏阳后,确实如想象般不起眼。夏阳的百姓们多在关注那些成名已久的文士们,并没人在乎这些年轻人。薛兴带着他们逛了一圈后,就又乘马至芝川亭司马迁祠堂处,等待着文会的开始。
刘羡监造的司马迁祠堂并不华丽,说白了其实就是自山下往上走,山底是一座大殿,而后由下到上,由一百石阶串联起四座高台。
前两座高台是两座小殿,后两座高台是两座石碑,最后就是太史公司马迁的墓。周围种满了高大的柏树与松树,而在司马迁本人的墓前,则是一颗高三丈,宽八尺的古柏。
据说这是司马迁去世时种下的,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
薛兴等人到的时候,刘羡已经在祠堂处迎客了,周围站了许多人。或年轻,或年老,但毫无疑问,都是以他为中心,无论与谁谈话,他都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刘羡看见薛兴过来时,眼前一亮,笑着挥手道:“啊,这不是季达吗?过来过来。”
又对身边的人介绍说:“这是我县里的廷椽薛兴,可以说是我的臂膀。”
说罢,他又为薛兴一一介绍,眼下大部分的宾客都已经到齐了。除去名单上有的士人外,来的人还有襄陵邓攸,闻喜郭璞,闻喜裴嶷等人,都是河东有名的后起之秀。
这些人对薛兴稍稍寒暄,并没有深入了解的意思,这让薛兴有些失望。但诸葛预等人却很兴奋,他们还是第一次置身于这样多的名士中。
刘羡指着他们问薛兴道:“这是你的朋友?”
薛兴稍稍有点紧张,点头道:“是,还有我的兄弟。”
刘羡的神色略有变化,对诸葛预等人说:“既然诸位是季达的亲朋,那也是我的亲朋。今日不过是文会,不讲什么尊卑,不要有什么拘束。”
说罢,就叫人给他们安排了靠前的几个席位。
一行人坐下后,薛云望着往来的人群,感慨道:“真没想到,今日不仅能见到陈元达,还能见到邓伯道(邓攸)。”
“我听说他自九岁丧父后,又接连丧母及祖母,至今服丧已有八年了吧,还没有结束,可谓是天下第一等的孝子。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撞见了。”
诸葛预则说:“不过照我看,还是郭公伟(郭琦)的节操高洁,当年武皇帝提拔他,他尽心辅佐,在武皇帝死后,他就辞官隐居,既报答了知遇之恩,又不慕名利。这是其余士人比不上的。”
两人刚一落座,就开始品评士人了,这是自汉末清议以来最流行的事情,比较品德,品评才能,然后分个高下。很快马肃也参与到其中,讲起最近听说的一些州郡名流事迹,三个人高谈阔论,不亦乐乎。
若是在以前,薛兴也会加入其中,但在现在,薛兴却沉默不语。
因为他恍然发觉,在夏阳待了一段时间后,他已经不会像过去一样成为一个仰慕者,只评价那些名流的高低,他想将自己的名字也置身其中。这是他一直以来就有的一个想法,只不过过去他可以忽视,并自嘲异想天开,但在眼下,他却在为旁人的忽视而感到愤懑。
在亲朋议论的时候,薛兴就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大概是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吧,作为狱司空的时候,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县吏,前途一片黯淡。而现在,在跟随这位县君两年后,他开始频频畅想一些更光明的未来。就像一颗种子,在遇到了阳光和雨水后,自然而然地向上生长。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要干出一些非凡的事迹,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正沉思间,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薛兴与朋友们回头望去,眼见得十数车骑从远处迤逦而来,还伴有笳箫鼓吹之声。
前有步卒开道,后有骑吏护卫,这是标准的太守出行仪仗,看来是冯翊太守欧阳建到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次的芝川文会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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